破人亡,又被高人收养,而后与楚河相逢的经历细细说与了段冥。
迦南氤氲,空气中原本甜腻的香气此刻闻来,却也只剩下无尽的酸涩哀迷。
“原来如此……”段冥听完故事,亦不由怆然唏嘘,“我只道,这样的人物如何会沦落青楼,原也是个这世间的可怜人罢了。适才是段冥无知,无意谈及素姑娘的伤心事,还请姑娘恕罪。”
“段公子…”宛秋正自拿绢子拭泪,实在不知该如何宽慰愧疚的段冥,“你,你不必如此啊……”
“好了好了,”我抢过话头道,“如今既已知道彼此的身份,那便是知冷知热的朋友了。往后坦诚相待,互为助益,谁又需要同谁客气呢!来,我今日便以药代酒,敬我在这刈州最好的两位朋友。干了这碗,谁可都不许什么请罪的话了!”
见我一口喝下汤药被呛得连连干呕,宛秋这才破涕为笑,暂时忘记了自怜身世。这一厢一起用过饭,宛秋为免自己装病之事被人察觉,便只好独自回到自己房中闭门静卧。
我同段冥许久未见,自是不愿分开,坐在房中絮絮闲聊,直至前头花姨忙完打发下人告诉我晚上陪我一起用饭,我才叫下人收拾好一楼的客房,叫他仍旧回去他之前住惯的房间休养。
夜幕初临,花姨便领一众捧着各色珍馐美馔的下人进来。她因着姬萨容出楼,加之前头生意繁忙与我两三日未见到面,却不知这短短数日我经历了多少波折苦楚。
再度见她妆容精致却又神情慈爱的面庞,我不禁牵动情肠,遥遥便想起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母亲,我那百余日未见,不知是否因为我的骤然失踪而痛彻心扉的母亲。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是妈妈一手将我拉扯到这么大。她是一个坚强而独立的女性,却把所有的爱和希望寄托在了她唯一的女儿身上。如今我被困异世不知如何回去,除了分散的朋友,最思念的就是她了。
然而思念也只能是思念,如今的我并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想到此处,眼前的花姨便愈发令人可亲。许是我的态度亲昵的有些唐突,花姨一时未曾料想,竟然感动得眼泛泪花,搂过我的身体连连轻抚。
“好孩子,姨知道这几天忙得有些过头,日日留你一人在这房中,着实是委屈了。”花姨万般心疼道,“昨日外郊庄子上的婆子才来回信,说萨容的病来得实在凶急,眼下正是最难熬的阶段,且再等些时日大好回楼来,届时姨腾出了手,再带你去外头好好散一散心!”
虽不能将心事尽数告知,花姨的话也着实让人暖心。我忍住泪意,陪着花姨开开心心的吃过饭,便目送她匆匆回去前楼了。
戌时才至,我便由着丫头侍奉喝过汤药,换过寝衣回到了床上。只因段冥曾叮嘱我多多休息,从明日起,他会照旧服用疏通经络的药,而我的伤势渐好,又不懂得运功疗伤之道,便可改用一些补血益气的补品——一身休养,一身调息便是养伤效果最好的法门。
许是一日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我的身体竟仍是一如昨夜一般的疲软酸痛。然而即便这般乏累,我却仍然辗转反侧:小寒即近,距离水晴被处极刑的日子只剩下八日时间。
八日实在太短,制定救人的计划还来不及,如今尾教又传召令,派我和段冥去飞龙谷诛杀叛教的辟水旗旗主仇仙云。虽说平城距离刈州来回不过三日行程,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能够完成还是好的,若是届时找不到仇老前辈;或是找到仇老前辈而不忍下手;抑或更加糟糕,我与段冥重伤之身不敌仇老前辈……只怕水晴救不回来不说,自己的小命也要白白搭进去。
想到此处,我的心底便不可抑制的涌起一阵翻涌的恶寒,只想现在就逃出刈州城,逃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放弃尾教旗主的身份,安安心心的去寻找自己的朋友。我可以不要这绝世武功,我只要平安,大家都平安就好……
或许无路可走之际,我最后还是要去请求侯爷的帮助,毕竟他老人家权势擎天,又有禁卫军可以随意差遣。若是温召,我倒愿意相信他有能力救出水晴。可是怎么可以呢?当初是我自己做出离开侯府的选择,为的就是不再做侯爷的牵挂和负累。如今遇到难事便回头相求,未免太不道义。何况在我走后,侯爷,悲伤气郁的侯爷,他又……
“浊月,快跑!”
长长的小路看不到尽头,我死命的在滞涩如凝固一般的空气中奔跑。两旁虬枝繁茂的桃木林如伸出无数触手的魔鬼,将眼睛紧紧盯在我和浊月的身上,伺机射出致人死地的毒箭。
“姑娘!”
一声凄厉的呼号,我猛的刹住脚步,回身望去,心脏便如瞬间刺入无数钢针——只见浊月圆润白净的脸上全是鲜血,一双大眼睛因为惊恐瞪得瞳仁乱颤。她的身上密密麻麻满是只剩下半支留在皮肉之外的毒箭,仿若一直鲜红色的巨大刺猬。她颤抖的抬起一只手伸向我身后的方向,长大了嘴巴哑声叫道:“小心!”
我猛的转头——只见一弯耀目的金黄光影呼啸着像我的头飞来。条件反射一般,我看见那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颜色便立时毛骨悚然,脚下直如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啊!”
我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被不知何处传来的凄厉声响惊得睡意全无。许是适才噩梦中自己惨叫吧,我如此想着……心脏砰砰跳得极快,下腹的伤口痛得钻心,亦没有周身密密渗出黏在寝衣上的冷汗让人难受。
是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