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的士我才发现,除了公寓的钥匙和一些零钱,我连包都忘记背了,手机也落在玄关的鞋柜上。
父亲所在的医院远离市区,看着计价表上不停跳动着的数字,我默默地数了数兜里的钱,还不到一百块,到目的地显然是不够了。
快到路口的时候,我便让司机停了车。
“师傅,就到这里就行了。”
司机并没有马上停下来,他过了红绿灯,才在路边停稳,侧过脑袋,疑惑地打量了我数秒。
“姑娘,这儿离你说的私人医院还有一段距离呢,走去少说也得三十分钟。”
司机絮絮叨叨地说着,就要启动车子,我伸手做了个阻拦的姿势,把口袋里的钱全数塞进了他手里。
“没关系,实在不好意思,我出门急,也没带够钱,您数数够不够……”
其实我还挺心塞的,从我说停的位置到实际停车的位置,计较表又跳了好几块。这里本就很多司机不愿意送,这会儿我觉得十分局促。
但司机还算比较热心,就笑了笑,也没数,还是开车把我送到了医院门口。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想让司机留个号码,下回再补给他。
司机摆了摆手,说。
“算了算了,今儿是大年三十,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容易,这里也偏,我就是把你丢路边,也拉不上客人。送完你,我刚好也收班了。”
司机笑眯眯的,很执意,就是不留号码。
他说。
“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年纪,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便走了。
大抵是我最近过得太惨,忽如其来被一个陌生人关心,胸口不免划过丝暖意。
我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天空灰沉沉的,完全没有一丝过年的气氛。缓了很久,我才进医院。这儿接收的基本都是较特殊的病人,医护人员轻易不会让外人探望,我在前台与他们争执了很久,都无果。
最终,还是父亲的看护认出了我,将我领了上去。
进病房前,她拉住了我的手臂。
“苏小姐,苏董的状况并不是很好,您最好别耽误太久,他需要静养。”
我点了点头,下足了巨大的勇气才推开门。
父亲与我上回来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就连躺着的姿势都没怎么变。整张脸都显得十分苍老,也是,他今年也年近半百了,可不就是一个小老头了。记忆力那个永远都会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他还是会有苍老的一天,他也需要呵护,并非坚不可摧,我从前为什么就没发现呢。
我坐在他的病床边,微微扬起脑袋,原本不想让眼泪留下来的,但还是控制不住。
“父亲,我来看您了,您什么时候醒呢。您以前说过,每年过年都要和我一起贴对联,今年苏宅门口的对联,兴许不会有人去贴了……”我吸了吸鼻子,胸口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隐隐发闷。“我以后都会听您的话,不再气您,您不认可的人,我也不会再接受,我都听您的。”
我拉着他的手,就是印象中,那个坚实有力的臂膀,瘦到能看见凸起的骨骼。
“您一直不醒,我特别怕,您别怪我这么久才来看您一次,我真的不敢,我怕您怪我……”
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傻,明知道父亲听不见,我还是不停地在说,说到喉咙有些发干,我才抿住了唇。
良久,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没转身,私以为是看护,“再一会儿就好,我一会儿就走……”
“走?你走去哪?苏南,先前打电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让你回苏宅住,你也同意了。”
听到略微带着恼怒的声音,我才侧过脑袋,苏欢颜秀眉紧蹙,手中还捧着一束花,就靠在病房的门边,也没有打算进来的架势。
“小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言,苏欢颜的表情舒展了几分,她低垂下眼眸,苦笑了一声。
“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问过苏叙,他说你去了周奕琛给你的公寓,公寓也没人。苏南,h市这么大,其实你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她这么说,我竟然无言以对。半响,她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病房,该是在走廊抽了烟才进来,再走到我身边时,她身上有很浓重的烟草味。
整个病房,只有一个椅子,我的确是想让她坐,可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她便伸手摁住了我的肩头,将我往下一压。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总之你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主。我找你也是有事,你不在公司的这几天,苏叙可比你积极,儿童乐园项目还没有处理妥当,他就揽下了别的工程。呵,急于求成,也并非是件好事。但他做上项目部经理的职位了,你呢?”
我始终望着苏欢颜,而苏欢颜却是看着我的父亲,表情倒没什么特别的。那眼神却很奇妙,隐隐透着一丝自责与不甘,或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炽热,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并没有把手中的花插进花瓶,而是很随意地丢在了桌面上,随即从包中递出了一张名片给我。
“这是二哥律师的联系方式,你留着,你不想主动联系他也可以,他会来找你。”
顿了顿,她又说。
“二哥总是这样睡着,也不是个办法,公司总要有人管,苏南,我希望你能认清自己肩上扛着的责任。”
苏欢颜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字里行间都表现着她并不是那么信任苏绍堂一家。之前我也听到过他们之间的争吵,苏欢颜气势很强,一点儿也没服软的架势。
我心底疑惑渐深,不由问道。
“小姑,我和哥哥都是你的侄亲,你为什么偏偏只向着我?”
我并不觉得苏欢颜有多偏袒我,更多的,就像是别无选择,因为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她没办法,就算我在她眼里再不成气候,她还是要站在我这边。
苏欢颜身子一滞,而后轻笑了一声,她直接将名片塞进了我口袋中,并顺势拍了拍我的胸口。
“没有为什么,因为只能是你,也只有你,名副其实地配得上‘苏’这个姓。”
她意味深长地说着,莫名地,我忽地想到池上泉对我说的那些话,他十分严肃地告诉我,我并不是父亲亲生的,如果真是如此,苏欢颜应该最清楚,我想开口问得更详细些,因为我真的很讨厌猜。
其实把话说清楚,不是很好吗,何必掩掩藏藏,这样我和她之间的信任也不会那么的足。
苏欢颜似乎看出了我所想,她轻瞥了一眼我父亲,笑得更深了,将指腹抵在唇间,轻吐了一个音节。
“嘘——”
数秒后,她说。
“不要吵到二哥,苏南,我知道你很想留下来陪二哥过年,但你还是得走,医院也有医院的规定,你在也只是添乱。”
说着,苏欢颜便将把包环在了手臂上,看着她出门,我依依不舍地紧了紧手中的力道,而后从我父亲手背上抽了回来。
“小姑,带我一起走吧,我身上没钱了。”
苏欢颜仅点了点头,也不再看我。
等她先一步离开病房,我鬼使神差般就捡了一根父亲掉落在枕间的发丝,攥在手心里,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一张纸巾,包了进去,塞进了口袋。
其实我心情很复杂,我肯定是相信父亲的,只是但凡有一点流言蜚语,我都想证明,压根不是池上泉说的那样。
苏欢颜的车就停在医院正门口,她并没有进驾驶座,而是绕到了副驾驶位。
上了车,我看见王宇也在车上,他应该等了挺久,且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整张脸睡眼惺忪的。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踩上了油门,苏欢颜此时还没系紧安全带,身子还因为惯性往前斜了斜,可她半点都没恼,调笑了一句。
“哪儿你都能睡着,真是不挑地方。”
“有点累。”
“我来开?”
“没事,已经休息够了。”
我稍微有些愣神,他们却旁若无人地闲聊着。由着正值年关,公司早早就放了假。
开到一半,王宇说想找个地方小酌一杯,我还没能拒绝,苏欢颜就笑着答应了。
我们去了先前我去找许桃的那家酒吧,说实话,我对这家酒吧有很深的阴影,所以坐在里面,全程我几乎都是紧绷着的。我心底也知道,不会再有什么事,可不论怎么安慰自己,都无法放松下来。
王宇和苏欢颜似乎很亲密,偶尔他们碰杯时,指尖会挨在一起,可他们并没有觉得很别扭,每个眼神,说话的方式,都极其自然。
酒过三巡,王宇才注意到我,他往我这边挪了挪,推了杯洋酒在我身前。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紧张兮兮的了,你再耿耿于怀,日子总要过,收假后你还是得来公司上班。”
话落,他见我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分说地就将酒杯塞进了我手心。他稍微有些晕,酒杯端得不是那么稳,有些酒还泼洒在了我的袖口,我挣扎了几下,他干脆直接碰了一下我的杯壁。
“干杯。”
旋即一饮而尽。
我拿捏不准洋酒的度数,也傻乎乎地跟着喝干净了,等我放下杯子,苏欢颜有些不悦地提醒。
“这酒后劲大,你别跟着王宇瞎胡闹。”
话是这样说,可喝得最多的还是苏欢颜,最开始我们会在洋酒中兑些苏打水,到后面,苏欢颜嫌麻烦,索性喝纯的了。
我不知道苏欢颜的酒量,只知道她捂着嘴巴跑了好几趟洗手间,王宇也跟在她身后。
这次他们去的时间有些长,我独自坐在卡位上,心底隐隐就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会发生。
然,你越是怕什么,偏偏你就会碰到什么。
片刻,我边上就坐来了一个人,身上酒气很重,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身子扑到桌子上时,险些就将酒杯扫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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