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周奕琛究竟是怎么对梁毓言解释的,数次梁毓言都想安慰我,但不管他说什么,我均不出声,一颗心不上不下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到了h市,天刚刚亮,下车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医院,由着联系不到苏欢颜,我只能拉着护士打听苏叙的具体位置,但没人知道他在哪儿,我问什么,她们都是摇头。
我一层层找,一夜未眠,我身上出奇的乏力,走了几层,眼前就有些发黑,双腿也发软。按理我体力不该如此,从前也熬过夜,可从未有这么一刻让我觉得累及了。最后我还是被梁毓言扯走的,他硬把我拉进了电梯,语气有些凶。
“苏南,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这家医院能有几个手术室?问护士,就不会去问前台?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要对苏叙真有感情,你们也不会撕破脸。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误会,你真把他当哥哥看待,心里没有任何隔膜。”
话落,我心头一紧,随即便自嘲一笑。
“嗯,你说得对。可能是这个消息太突然,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吧。”
他这么说,我大概懂了,从我进医院不久,他就跟上来了,且冷眼看着我焦急,这么久才出现。
梁毓言想试探我。
到了手术室前,苏家所有人都在,唯独没有苏贤明,连杨语都来了。
苏欢颜看见我,仅扯了扯唇角,没出声。她整张脸都写满了疲惫,眉头蹙得很紧,但眼角没有任何泪迹。
年洁靠在杨语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杨语的脸色惨白,眼圈极红,可还是不断地安慰着年洁,手臂搭在年洁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苏绍堂则沉着脸立在一边,暗暗叹气。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除了哭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我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就转身找可以给手机充电的地方,最后在长椅边找到了,我从口袋里掏充电器时,手莫名地开始颤抖。但我心里知道,这并非来源于对苏叙的关心,但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不敢确定。我觉得苏叙很蠢很自私,他父母健在,过得也算风调雨顺,凭什么自杀?他有什么资格自杀?
不懂得知足的人,真的可恨至极。
我倒腾了半天,都没插上电源,梁毓言极轻地叹了口气,替我冲上了。
他蹲在我面前,低声说。
“别太急,你着急也没用,赶了一夜,坐会儿就休息吧。”
说罢,他坐在了我身边,并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我看得出他也很累,比我更累,毕竟开了这么久的车。
我垂下眼帘,只说。
“我现在不困。”
手机的电能开机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严煜。苏叙这样,跟他定然拖不了干系。
可是严煜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我再打去他奴属的律师事务所,那头的人告诉我,他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辞职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我辗转了很多方式,均联系不上严煜,他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攥着手机,身体也渐渐到了极限,我缩着身子,感受着小腹传来的阵阵抽痛感,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我确定我闭眼前是靠在梁毓言肩上的,可再次睁眼,我已经躺在了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中。
我滚了滚眼珠子,看着坐在我不远处的梁毓言,他眸光微动,用一种特别陌生的目光注视着我,见我醒了,很快又收敛住了脸上所有的情绪。
“我怎么在这里?苏叙怎么样?他出来了吗?”
话吐出来的一瞬间,连我都愣住了,我声音格外嘶哑。我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手背上还插着针管,我一动,针管稍稍松了些,梁毓言迅速地压住了我的手背,“别乱动。”
他的声音很沉。
“我……”
我还想问点什么,也特别想马上从床上下来,可梁毓言手间的力道慢慢收紧。
相视无言了片刻,他说。
“你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确定他不是说谎,我呼吸稍稍一滞。移开视线,低声说。
“是吗,我都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梁毓言抬手扣住了我的下巴,别正了我的脸,定定地望着我的双眼,再次复述。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半分?那例假呢,例假那么久没来,你也应该……”
我扫开他的手,不由就笑了一声。
“我例假一直不准,我以为……”
我话还未说完整,梁毓言就摇了摇头,打断了我,语气颇为无奈。
“不要再说谎。”
短暂的沉默后,他又问我。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他垂着眼眸,紧盯着我的小腹,我条件反射般背过了身子。
“什么怎么处理?有了当然要生下来不是,我还没残忍到去扼杀一个刚刚开始的生命。”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握住了一般,回想起昨晚周奕琛说的话,我莫名想笑,可出来的却是眼泪。我似乎再也甩不掉周奕琛女人这个身份了,一个孩子就足以把我拴住。
轻吸了一口气,我迅速地擦掉了眼泪,单手攥紧了被子,“你还没有告诉他们吧?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吧?”
“我是不会!苏南,其实你一点也不笨,呵,你知道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你想好了,后果也都想好了?”
他这么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我告诉梁毓言,我就是那么想有个能握住周奕琛把柄的筹码,他会不会觉得我心特别狠?我的三观里,明明认为利用孩子是做下作的,可我还不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但我不会回头,又有谁给我留过后路?
苏氏久泰我要,我想看着苏贤明从至高无上的位置狠狠摔下来,也想亲手送他进监狱。周奕琛只手遮天的能力我也要,我想看着周奕琛痛苦的模样,就算一次,我也要他求我。只要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十分痛快,有些病态的痛快。
见我不回话,梁毓言好似缓缓站起了身,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你会告诉大哥吗?你怀了他的孩子。”
“不会,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周奕琛?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们事事瞒着我,我也想让他们尝试一下被隐瞒的滋味。退一万步,我肚子月份大到无法隐藏,或是别的原因被人察觉,我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流着周奕琛的血。
等我再转过身,梁毓言的眸中已经恢复了淡然,他递了杯水给我,是温的。
此刻,他才回复了我最开始问出的问题。
“苏叙被推出来了,在你楼上的病房,但仍在昏迷。他也够狠的,一刀下去割的就是脖子上的大动脉。”
喝完水,我喉咙好受了许多,静默了片刻,我才点了点头。
梁毓言又坐了下来,不过这次他直接坐在了我的病床边,他手臂一扬,手掌压在了我的脑袋上,揉了揉,动作很轻,意味深长地说。
“你说这是不是遗传?苏家的人,都是如此。”
我紧盯着他的双眼,他眼底毫无波澜,十分平静。
“不是——”
我否认,因为我和这所谓的苏家人,真的没半毛钱关系,至多也是面上的。非要说遗传,指不定是我那不知姓啥名谁,从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亲爹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好奇我亲爹是谁,我母亲对苏贤明的爱很深,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为什么她会有了其他人的孩子,我想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付出了挺多,只可惜苏贤明表里不一,大抵我母亲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前,周奕琛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地狱太冷,我不忍心你一个人。
独自躺在坟墓里,确实很冷,苏贤明也该体会一下。
我想着苏贤明的时候,他也恰好出现在了病房,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身边没站一个人。
我不清楚他心里究竟对我是怎样的感情,但不得不说,便面上他确实是一个十分好的父亲,对我的事儿几乎是亲力亲为。若不是一纸鉴定,我死都不会相信这特么是后爹。起初我还挺伤心,现下却觉得庆幸,没有血缘,岂不是刚好?我也不再有理由对他手软了不是。
苏贤明亲自给我洗了苹果,还削了皮。
递给我前,客套地对梁毓言说了句。
“谢谢你为我女儿担心,我看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别觉得年轻就不爱惜身体。”
梁毓言应了,并主动让出了位置。
走前,他暗暗地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唇。我用眼神示意他,没事,你先回去。
病房关上后,我才咧嘴笑着说。
“爸,你来了。”
我正欲接过苹果,他便切了一小块送到了我嘴边,“苏叙不会有事,我也答应你,不会让他出事,你照顾好自己。”
他说得动容,我却一点儿也不感动。
我刚把苹果吃进嘴里,苏贤明的手机就响了,看到屏幕,他微微一愣,不等我看清来电显示,他就将手机翻了个面并速度极快地站起了身,退后了几步。
手机连响了数次,他始终没按下接听键。
我嘴里塞着苹果,一直没有吞进去,咬字不清地问。
“爸,你怎么不接?”
苏贤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放下苹果,就转身离开了,带上病房门前,他说。
“南南,听话睡一会儿,我处理完事情来陪你。”
我还没应声,苏贤明就用门隔住了我的视线。
听着他的脚步渐远,我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将苹果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