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破麻布兜子,侧脸上还有泥印子。再看看衣裙,上下都划破了洞,还沾着土和草渣。
还好看了一眼,不然一会儿人可丢大了。她在心中庆幸了一句。
本来就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再弄得像泥猴一样,更惹修罗讨厌可就不好了。
于是站起身又往柜里取出一套鹅黄色的衣裙来换上,接着取下发髻,瀑布一样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捏起木梳仔仔细细地把头发梳开,好清掉里面夹着的土灰。接着,用桃夭子放在一旁的铜盆澡巾洗了把脸。
正当她要把头发拨出来一缕缠作发髻,忽然隐隐察觉哪里有些不对。
文雪之犹疑地歪了歪脑袋,盯着镜中的自己。
头发挺干净的……脸也光洁白皙……衣服也换上了,哪还有问题?
琢磨了好一阵,她才一拍脑袋想起来。
父亲送的栀子珠花没了!
想到这,她像被雷击了一样跳起来,转身扑在床上翻找未果,又在房里各种犄角旮旯里都寻了,都不见珠花的影子。
别急,别急。
这不是集市上,不会找不着,不在房里一定就在院子里,不然就在老桃树那,一定不会丢的。
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文雪之还是飞地似的跑出了房门。
仔细从卧房循着回来的路径一路寻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都不见栀子珠花的影子,那日梦魇之后胸口淤集的憋闷又弥漫上来,分明知道珠花没有翅膀不会自己飞出多远,她仍旧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揪着心。
那年,她方年满六岁,一个下雪的冬日。
因为父亲升迁,他们举家从睦州府一路北上颠簸到了盛京。车马入御赐的府邸不久,顽皮的文雪之便教唆云崖,趁着众人忙碌,带着她偷溜出街市见见新鲜。
盛京的繁华果真让年幼的他们眼花缭乱:一会儿看看那街铺的糖炒栗子,一会儿围观街上的杂耍卖艺,又有一条敞亮富丽的街巷,琳良满目的全是精美的摆物器件……仰着脖子看街上人来人往的两人,入迷得都忘记了时辰。
一只赤顶黑睛彩翼鸟儿,划着翅膀掠过文雪之的头顶,她见之好奇,便连忙跟着它钻入了人群中,一顿追跑,来到了盛京的虹桥,那鸟儿飞过湖面,文雪之才停下脚步,转身发现云崖没了人影。
她一个人,在这车马川流不息的虹桥上,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茫然无措。
于是她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然而街市吵闹,没有人注意到桥边还有一个矮小的幼童在哭泣。
“让道让道!”正在此时,又一驾马车在驾马人的驱赶下呼啸而来,途径的所有人纷纷惊呼避让,文雪之才伸手抹去眼泪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那车风一般飞驰经过,连带着一声撞击,文雪之甚至只来得及看见那锦缎舆帘子扬起下车内的人影,便整个人腾空起来,从桥栏边翻过飞了出去。
那年雪天,湖面结了冰,围观的百姓纷纷协力才把她从彻骨的湖水中救了出来。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文父才带着一众家丁赶到了虹桥,还有一行人边上哭得满脸鼻涕的云崖。
她还能活到十七岁,自然是熬过了那一劫。
那次无端之祸,让文雪之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本就体寒肺疾的她,又因外邪入侵害了肺热,寒热交替又累年身弱,差点让她再也醒不过来。
那日她迷蒙中苏醒,听着不远处淅淅索索有人谈论她的病况,又提及一些神鬼之说,好像说是文老爷上京第一天,千金就遭此横祸,定是不祥之兆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