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何不就此出山,辅佐王爷成就一番大事?日后更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百里尽染捋须一笑,说道:“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谢尚总管美意,老夫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拘束,只能敬敏不谢了。再说老夫是行将就木之人,就算黄金美人摆在眼前,也恐无福消受。呵呵。”说罢环顾周身,双手向背后一负,说道:“山野之人,寒舍陋室难以招待各位贵客,各位请便吧。”已是当众下了逐客之令。
尚灵皋凝眉寻思:“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元龙却是信口胡诌之人。他说百里有一件稀世的宝物,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老儿确有通天的本领,说他身上怀有一本武学奇书,元龙所言,只怕也非全虚。”又想:“教主的古稀寿辰眼看快要到了,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将奇书拿到手,作为贺寿之礼献与教主,教主必定大喜。”
原来尚灵皋身为恩平王府的总管,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身份,那就是情教青阳、朱明、玄英、白藏四大护教之一的“朱明护教”。四大护教地位颇高,情教在临安的一切教务,皆由尚灵皋权变处理。
情教教主劳牧哀,自爱子劳恪诚早夭之后,便极少打理教中的事务,教中的副教主苏眠愁,以及四大护教、八大长老、十大情使,多有觊觎教主宝位之意,大伙儿明争暗斗,竞争激烈。尚灵皋寻思着今晚若能得手,日后将这本旷古奇书献给劳牧哀,自是在教主之位的争夺中,占得了先机。
尚灵皋正沉吟未答,身边一名手持长剑的精瘦汉子忽地阴阳怪气地道:“我等远道而来,淋得一身雨,百里先生也不请大伙儿进屋吃上一杯热茶,岂是待客之道?”
百里尽染睨注于他,冷冷地道:“阁下雨夜携刃来访,鬼鬼祟祟,这般行事,又岂是访客之道?”
尚灵皋闻言老脸微赭,好在夜色朦胧,旁人倒也看不出来。元龙、元虎脸色木然,浑似没有听见。
那精瘦汉子却哈哈一笑,说道:“我等本是江湖泛泛之辈,本领低微,行起事来难免那个……那个不够光明正大,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先生何须这般斤斤计较?”
百里尽染笑道:“哦?如果说威名远播,一剑震西南的‘苍山神剑’,不过是江湖泛泛之辈,老夫真不知这江湖之中,还有几人敢称自己是成名人物?你手中这把灵泉剑,也是当世稀有之物了。”
那精瘦汉子正是人称“苍山神剑”的点苍派掌门游叔度,听了脸上虽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惊悸不已:“我未曾透露自己半分的来历,此回来到江南,亦是万分小心,并无几人知晓我的形迹,这老儿如何能够一语道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干笑数声,说道:“先生怕是认错人了吧?”
百里尽染淡淡地道:“是么?先前老夫欲点你胸前的天池穴,你长剑从上而下斜撩,剑势未老,旋即手腕一翻,反刺老夫手腕上的内关、灵道二穴,这是贵派的‘白石双鸳隐仙至’吧?其后阁下为解尚总管之困,又分别使出‘鹤云共舞三阳上’、‘霞移万花与阳溪’和‘绿玉龙溪清碧间’,招招精妙绝伦,逼得老夫不得不回身自救。苍山神剑,当真是名不虚传!呵呵。”
百里尽染这番侃侃而谈,游叔度听了是舌挢不下,心中怔忡不定。原来百里尽染所说的剑法,正是点苍派的镇派技艺“兰峰梅溪剑法”,所说的剑招,更是分毫不差。
点苍山又名苍山、熊苍山、灵鹫山,峰峦叠嶂绵亘数百里,青巘苍翠,最高峰马龙峰上的皑皑积雪,终年不融,故名“点苍”。
点苍山由十九座嵬峩雄峙的山峰组成,由北而南依次为:云弄、沧浪、五台、莲花、白云、鹤云、三阳、兰峰、雪人、应乐、观音、中和、龙泉、玉局、马龙、圣应、佛顶、马耳以及斜阳;每两座山峰之间,又都有一条溪水悬泻而下,最终流入洱海,称之为十八溪,溪序则为:霞移、万花、阳溪、茫涌、锦溪、灵泉、白石、双鸳、隐仙、梅溪、桃溪、中溪、绿玉、龙溪、清碧、莫残、阳南。
这总共一十九峰和一十八溪,构成点苍山独特多姿的景观。点苍派的兰峰梅溪剑法,各取一峰一溪为名,剑法变化多端,既有危峰兀立的凌厉刚猛,又有寒溪淙淙的绵柔灵逸,如同点苍三十七溪峰一般天巧神工、气象万千。
点苍派偏居西南的大理国,历代好手绝少踏迹江南,众访客虽对点苍派的兰峰梅溪剑法不甚了解,听了之后也无不目瞪口呆,大伙儿再瞧游叔度的神情,心下顿时明白,百里尽染所说句句是实,游叔度所使剑招,皆被他一一言中。众人不由地均想,先前的一番剧斗,其时人人竭尽全力围攻,个个自顾不暇,百里尽染以寡敌众,竟还能在电光石火之间,识遍游叔度所使的每一剑招,只怕在场每个人的来历、招式,也都被他一双火眼金睛看得透透彻彻,其武学之渊深、眼光之锐敏,实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游叔度口中干笑几声,说道:“嘿嘿,百里先生好眼力,游某佩服,佩服。在下浑身都已经淋得透了,本想叨扰一杯热茶,去去寒气,没成想先生忒也小气。”
百里尽染目光如炬,冷冷地道:“喝茶不急在一时,阁下沉痼在身,当务之急倒是该去瞧瞧大夫。”
游叔度诧道:“先生何出此言?”心中忖度:“方才相斗之时,难道他乘隙向我暗暗下了毒手,我竟毫无察觉?”暗运真气,流遍全身,一时也觉无异。
百里尽染道:“阁下勤修兰峰梅溪剑法,再佐以贵派的内功心法岫云功,虽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却失之于贪多求快,以致丰墙峭阯,基筑浮泛无根,从而埋下隐患。”
游叔度听了,不由心头剧震,嘴上却是不置可否,只鼻孔冷哼一声。
百里尽染又道:“你反刺老夫的那手‘白石双鸳隐仙至’,剑招用老之际,右足曾有细微的趔趄,是不是腹下的商曲穴,在隐隐作痛?你随后使‘鹤云共舞三阳上’之时,肋下现出较大空档,是不是抬手出剑,腕掌处的大陵穴无比彻痛,竟致剑招挥出后,出现三寸左右的略微偏差?”
游叔度失声道:“你……你……”
百里尽染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三年以来,每月的朔望之日,阁下都会因内息紊乱,周身气血逆流,烦恶困倦不堪,此正是走火入魔之征兆。阁下的脐下位置,是否常有酸胀之感?初始不过小指的甲盖大小,现在患处,已有铜钱般大小?所谓亡羊补牢,犹未迟也,游掌门如若再执迷不悟,只恐日后积重难返,悔之晚矣。”
百里尽染的一番话说得游叔度目瞪舌挢,背脊凉气直冒,眼神复杂,既惶怖又愧悔,既倾佩又愕疑。
他呆立当场,脑中不由想起恩师生前曾苦口婆心,屡有劝诫,说是如若一味贪功冒进,无异于沙上建塔,然而自己却置若罔闻,以致养痈成患,埋下了今日大祸。
言念及此,游叔度心中暗自忖量:“此人洞幽烛微,所说更是丝毫不差,倒似亲眼瞧见一般,世上哪有如此奇特之事?难道……难道是师父他老人家托身显灵,加以告诫,好让我自此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