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她们的天赋与生命。
下次,祂会记得制造出不需要这么多情绪,只需要为祂的意志服务,执行祂命令的存在。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在祂说完那句话之后,处于水母群中的章鱼立即拉着花笠后退,松开了与其它水母相连的触足。
她已经猜到了灯塔的打算。
现在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
也因此,在灯塔通过蛰丝收回对那些孩子的赠予和生命时,这次的舞会不再有曼妙舞姿、没有那些彩旗般飘扬的颜色。
有的只有一具具黯淡无光的、变成灰色的,失去生机的水母尸体。
无数尸体堆起在灯塔本体旁,她们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就用自己成为了反哺祂的养料。
而灯塔只是对她们这两个逃离的孩子叹气。
相信我,重生之后的你们,会比原本更优秀。
舒窈早就觉得不妙。
从灯塔第一次听见花笠问的问题,陷入漫长沉默开始,她就预料到那些水母的复生将是困难重重。
但她没说。
因为她觉得,只要花笠姐姐高兴就可以了,她愿意陪着花笠去做任何事,变成灯塔的工具也没关系,只要这次能够将在意的家人留住就好。
可是
同样情感充沛,平日和其他水母们打打闹闹互相聊天,一起作战的花笠,目睹她们以这种形式回到灯塔的怀抱,似乎完全呆住了。
她愣愣地被还没交出能量的小章鱼拽着躲过灯塔的细丝,被舒窈带着一路往灯塔触及不到的地方游。
直到逃出很远很远。
小章鱼用两条触足捧住她的伞盖,轻声安慰她,别难过了,姐姐,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看看我,别难过,好不好
她把自己藏起来的那片,曾经被花笠修好的漂亮鳞片拿出来,小心地系在了花笠的伞帽旁边。
每一阵海浪流过,那块鳞片都会像水中风铃,飘扬起来,让她变得更加漂亮。
从那天开始,花笠拒绝了任何跟外界的交流。
舒窈完全能理解她的状态,学着她从前的样子,给她搜罗深渊边边角角的奇怪食物,跟她分享好吃的,将自己以前偷偷吃完、从不分给她的美食也找了出来。
可是这只水母没有再进食。
她深陷同伴死亡的悲伤无法自拔,甚至自责,如果当初没有向灯塔提出那个要求,是不是其他还活着的水母就不会死
她郁郁寡欢。
小章鱼治不好她,只能看着她就这样慢慢憔悴。
就在小章鱼再也不出去觅食,就这样陪着她待在深渊废墟里,想和她一起陷入愈发漫长的沉睡时,一只水母飘过了她们在的地方。
咦
那只水母戴着蓝色的大帽子,边缘还有繁复的花纹,好奇地用蛰足扒拉着废墟的边缘,出声问道,这里怎么也有同伴
那是花笠第一次对外面的话做出反应。
随着冒出来的水母越来越多,粉色的,紫色的,小小的一群环绕过来,她也跟着动了动蛰足。
舒窈却对此非常警惕,她对这些被灯塔重新诞下的陌生水母没有任何兴趣。
但花笠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同伴。
起初有章鱼的阻拦,她还只是在废墟里愣愣地抬头去看其他水母环绕在自己身边,后来终于有一天愿意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我想和她们一起玩。
舒窈低头看着自己黑红色的、无论怎么样都变不成水母形态的触足,陷入了沉默。
很久,才开口道,姐姐要早点回来。
她说,我找到了很好吃的东西,我会给你带回来的。
那天花笠准时回到家,比从前的所有时候都要快乐,她鼓动着伞盖,跟小章鱼说,她错怪了母亲,那些姐妹真的重生了。
她们和以前一样,只不过忘记了从前。
舒窈想起灯塔说过的话,却不愿相信。
但她看着每天都出去找那些水母,和她们一起跳舞,和她们拉着蛰足在深渊畅游的花笠,说不出一点破坏气氛的话。
她也曾暗暗跟上去,想偷偷看看那些水母的真面目,却没发现什么端倪,后来只好专注地在家里等花笠慢慢被这些似曾相识的面孔治愈。
因为深渊里能吃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
所以出去狩猎的舒窈,跑得也越来越远。
直到有一天。
她回来的时
候,家里没有花笠的身影。
她游遍整个亚特兰蒂斯废墟,用触足去摸那些柱子碎片和砖砾,来回找了四五遍,只在角落里找到了一片红绳断开的鳞片。
它很久没被保养了,又重新变得黯淡下来。
是姐姐主动丢掉它的吗
就像丢下她一样
小章鱼呆呆地这样想着。
却还是不肯相信,游出去找每一只路过的水母,想要问问她们有没有见过花笠。
没有啊。
我们当中没有叫做花笠的。
你又是谁啊我怎么从没在灯塔身边见过你
那些水母们好奇地围着她,舒窈没管她们,仍然埋头在这偌大的深渊,想要找到那顶色彩纷呈的伞盖。
可是她怎么也找不到。
除了灯塔所在的区域,哪里都没有她的姐姐。
她游一段,就折返回那些废墟一次,生怕自己错过对方回家的时间,但废墟里再也没有那道身影。
直到她找到几只眼熟的、平日花笠很喜欢一起玩的水母们。
没有呀,她们讶异地看着她,我们今天没看到她呢,你要不要去其他地方找找
舒窈只能再继续游。
不知道在这片区域游了多久,筋疲力尽地想着,要不要去灯塔身边找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聊天声。
不再是从前那样带着好奇和善良,而是极具恶意。
嘻嘻,那个叛徒,杀死了吗
我本来想将她带回灯塔身边,可是她怎么配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乖孩子才配待在母亲的身边,她这种叛徒不可以。
她不是很喜欢那片破烂的地方吗就长眠在那里好了,还有那只傻傻的异类,要不是她太警惕,她俩能埋一块呢。
你们猜,那个笨蛋还要找多久
哈哈,永远找不到啦哦我知道那个异类的名字,是章鱼,是灯塔不小心生下来的异端
舒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当初捡到鳞片的地方。
触足们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开始变身刨土的工具,使劲扒拉那些砖块碎石沙砾,现在这些普通的建筑垃圾已经不会划伤她了。
不知刨了多深,她看见了地面下的那只熟悉的、半透明的伞帽,里面的颜色都黯淡了大半,可是仍旧在呼吸般地动弹。
她的蛰足被撕扯得破破烂烂。
比从前都要糟糕。
可是她还活着。
直到被小章鱼挖出一半,还很轻地打了个招呼,嘿。
她说,刚才突然想和你玩捉迷藏,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你还挺厉害的嘛。
舒窈默不作声,使劲挖,想把她的其他部分都挖出来,那根能治愈她的触足也使劲分泌着能让她恢复的黏液
可是花笠体内有其
他毒。
那些新生的水母,更新换代的剧毒,也是没被小章鱼尝过、还没来得及产生抗体的毒。
她不想让小章鱼做无用功,于是出声道暴暴,你说对了,她们真的和以前不一样诶。
你别不说话嘛,你跟我说两句啊,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别挖了好不好,我现在好丑,我不想被挖出来了
舒窈默不作声地,直到重新在这废墟下见到花笠的躯干。
蛰足一根不剩。
彩色的部分黯淡了大半,剩下一半还漫着不详的黑色,而她的黏液怎么涂抹,都没有能让那片恢复如初。
甚至中央核心的器官也已经变了颜色。
花笠又对她开口,你别难过,是我乱跑,我应该相信你的。
好像直到此刻,她才清醒过来,意识到从前的姐妹们再也不会存在,那些相似的水母躯壳里都是陌生的存在。
她语气变得很温柔,就像第一次来找小章鱼的时候那样。
她们给过我选择的。
我本来想回到灯塔的怀抱,可是我怕你独自留在这深渊里太孤单,所以我选择留在这里
暴暴,你把我吃下去吧,这样姐姐也能永远陪着你了。
这是舒窈第二次听见这个要求。
曾经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对食物的情感,擅自对灯塔的食物产生了感情,将对方当成了朋友。
就像是家长带回来了一只小狗,孩子以为是能陪着自己的宠物,互相陪伴着玩了很久,某次回家却见家人磨刀霍霍,将那只小狗做成了狗肉大餐。
所以她不再靠近小狗。
也不靠近每一只像宠物、像食物的存在,只和家人一起玩耍。
可是这一回,灯塔却将屠刀也举向了她的家人。
内心那块坍塌过的地方,轰然倾陷、塌出比从前更大的空洞,那是被挖走了友情之后,又被挖走亲情的空洞。
祂该死。
那些欺骗姐姐的拥簇者也该死。
小章鱼的脑海中不期而然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想起自己刚刚诞生时,最先产生食欲的存在,想到自己曾经吃下去的那些种族天赋,冷静地判断,现在那些细丝,应该不再会划伤她柔软的皮肤和口器了。
既然灯塔不愿意将那些家人还给姐姐,那她就去帮姐姐夺回来,这样姐姐应该不会再孤单了
暴食者重新出现在灯塔面前时,不光吃掉了祂刚刚生产出的所有新生水母。
还将祂的蛰丝也毫不犹豫地咬下。
曾经被赐下的暴食天赋,伴随着如利维坦鲸一样的巨大体型,撞向灯塔之后,还从祂这里,同样吃掉了更多
第一口。
她就夺走了灯塔自诞生时就拥有的不死天赋。
只要有这项能力在,灯塔就能够在能量超负荷的濒死时褪去躯壳,带着从前的记忆,再度开始生长。
然后,她吃掉了三分之一的灯塔身躯,那些都曾经与花笠的同类们相连,携带着她们、或者是从章鱼这里得到的能量。
想看柒殇祭写的她的触手第 82 章 黑暗吗请记住域名
与此同时,灯塔也无比愤怒地用那些细丝切开她的触足,试图将自己的天赋夺回,却发现这项被分离出去的暴食能力,恰好与自己相克。
祂无法收回她的暴食能力。
就像是自然界诞生的太过强大的掠食者,终有一天,身边会长出克制自己能力存在的植株。
或许从祂想要生下第一个异类开始,就注定了这场命运。
为了存活下去,灯塔只能立即开始无限繁衍后代,然后就连这项繁衍能力,也被吃下去。
被灯塔能量喂得过饱的舒窈,陡然停止了攻击。
她感觉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燥热,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弑君者出现的那一日,并不是被灯塔和那些新生水母打败的。
她是自己离开的,带着大部分的灯塔蛰丝,将它们妆点在死去的花笠身旁,然后,自己也趴在了旁边,想和她成为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吃下部分灯塔,非但没有让她觉得满足,反而感觉心中那个空落落的,坍塌的地方更大了。
黑暗不断倾塌、陷落。
连着她的三颗心脏一起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
那片黑暗从她巨大的身体里漫出来,慢慢变成浓雾,将她和那片废墟包围,曾经闪亮的半月形鳞片,和那片花笠的墓地,一同被黑暗吞吃。
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家人,孤独的弑君者心存死志。
然后,这份痛苦和不死天赋互相对抗,直到在她体内衍生成新的存在,让她能够重新活下去的存在
黑暗如浓雾翻滚,越来越剧烈地颤抖。
然后在某一天,它平静了下来,从里面钻出一只有着黑红色触足、可爱的小章鱼。
小章鱼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片深渊,眼中充满了澄澈与好奇。
然后。
它聆听到来自体内的其他稚嫩声音。
呜呜,饿饿
饿饿,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