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府,外院。
一张长达一丈,宽有六尺的紫檀木桌横列于此,散发出淡淡的木香味。
张士诚的桌子上摆着三封来信。
第一封方国珍的求和书,写明请求择日派遣使者来应天,一方面谢罪,一方面商讨议和事宜。
第二封是朱重八的求援书,对于孛罗帖木儿即将窜入淮西的态势,请求张士诚的援助。
第三封是刘福通的贺信,在表达对张士诚指挥应天之战的赞赏过后,刘福通再次下诏,晋封张士德,张士信为侯爵,并且准许张士诚开府治事。
随着星星点点的火苗飘动,桌旁的镂金兽炉中,缕缕青烟飘散而出。
“公爷,指挥使大人已将可术带到。”亲兵侍立在门口,小声地说道。
“让他们进来。”
张士诚将桌上地三封信缓缓收起,捏着银制的小镊子拨了拨兽炉中的沉香木。
“孩儿拜见父帅!”毛骧和可术齐齐走进外院。
毛骧恭敬地弯腰行礼,可术却是摆出了满脸疑惑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张士诚的脸。
“看将军这副表情,实在是不像是一个败军之将的样子啊。”
“你不用绳子把俺捆起,就敢让俺进你的院子?”可术一边走着,一边惊疑地问道。
“哈哈哈,可术将军,俺杀你自然有理由,可你有啥子理由杀咱?”
张士诚一挥长袍,面向了可术的眼睛。
“几千个蒙古士兵都还在俺的军营内,你视士卒为亲人,不同于别的蒙古将领,自然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杀咱。”
可术深吸了一口气,将张士诚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是!俺们是败了,斗不过你的红巾军,咱心服口服。”
“可俺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他娘的……”
“不得放肆!”身旁的亲兵大声呵斥道。
“无妨无妨,你们先听他说完,他讲些粗话反倒亲切些。”
张士诚摆了摆手,可术一怔,紧接着说道。
“俺平日里待士卒如亲人,却还是效果不佳。”
“你不过是一介草民,是怎么把这些红巾军聚起来,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的?”
“俺听说你平日里擅长道术,难不成是有什么神妙秘诀不成?”
张士诚半晌不语,默然地看向天空。
“活下去,因为俺们要活着啊……”
“活下去……”可术不知如何接下去,愣在了原地。
“俺告诉你,俺们红巾军常常说大元必亡,实则亡的不是这个大元,是他娘的大元的制度啊!”
“这个天下,无非是百姓和江山两部分。”
“谁坐江山,谁当皇帝,百姓其实都无所谓,你看看啥子楚汉争霸,三国鼎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和街坊市井的茶语闲谈罢了。”
“而这个天下,明摆着是汉人居多。而元廷不干别的,偏偏要让汉人当狗,找死啊!”
“如果你是汉人,你的妻儿老母被霸占,祖坟家宅被毁掉,你反不反?!”
“必反啊!如此不爱惜百姓民力,元廷怎配存长久存在?!”
“告诉你一句话,天地不仁,视万物为诌狗,所以有人逆天。”
“朝廷不仁,视苍生为草芥,所以俺们反元!”
“俺们反的元,是那个暴政横行的朝廷,不是你们这些蒙古人。”
“俺们不会再视你们为蛮夷,赶跑了那些为恶的人,大家伙儿一律平等,都他娘的是华夏的子民。”
“一律平等……都是华夏的子民……”
可术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眼神却逐渐迷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