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良亭?”叶翡冷声开口,叫了一句。
白蛇抬起头,目光比她的语气还冷淡无数倍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姿态几乎轻蔑。
“慕容安去了临安,但是并没有回香江,你知道吗?”
白蛇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依旧没有说话,似乎对她的话提不起兴趣来。
叶翡淡淡挑眉,当初她就是因为推断出白蛇和慕容安关系亲密非凡才想出找楼姿伶扮演慕容安引诱白蛇出来,刚才那句话纯粹是她胡诌的,目的只是想看看白蛇的反应,结果白蛇并没有什么反应,果然如同梁之卓所说的一般,这个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了曾队长。
曾队长挥手让另外两个刑警出去了,提审室里只剩下他和叶翡梁之卓上官缘,以及被审讯的对象白蛇四个人。
“监控?”上官缘轻轻在叶翡耳边问了一句,叶翡朝她歪歪头,表示不用担心,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给技术组打过招呼,屏蔽一段时间的监控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以开始了吗?”上官缘轻声问道。
曾队长的神色有些复杂,动作略微迟缓而僵硬的点了点头,梁之卓脸上带着明显的震惊而不敢相信的神色,眼珠子一直盯着上官缘,似乎能从她身上盯出一朵花来。
上官缘一贯优雅平静的表情不变,只是上前两步站在了白蛇面前,道:“麻烦抬起头来?”
白蛇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很迅速的就又低下头去。
上官缘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修的整齐而精致的指甲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的弹敲,声音真的很轻,很轻……轻的好像窗外枯干的枝头上缓缓落下最后一片倔强却沉寂的叶子,好像雪天里来自遥远天际,沾了长风无声悲泣的微薄雪花,如果不是因为提审室里足够静寂,这点淡之又淡的声音根本不会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捕捉进耳朵里。
于是一声接着一声,似雏鸟轻鸣,又似气流相撞的声音在空气里酝酿,一声又一声,间隙规律,仿佛自世界伊始它便存在,已经绵延辗转了千百万年。
“抬起头来。”上官缘的声音也清淡,但这声音却仿佛拥有了形态,那是流动着的,旋转着的,就好像化为液体的光,或者凝成固体的风,并且很契合的,和她敲动椅子扶手的声音成了一体。
白蛇真的依言慢慢抬起头来。
旁边座椅上曾队长和梁之卓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叶翡的眼睛眯起来,她看见白蛇的面容上的狠厉和阴鸷在慢慢减退,逐渐显露出一种睡觉之前的宁静和淡然,但是他的眼白上满是血丝,一道一道仿佛被粗粝的沙子磨出血污罅隙,下一瞬就要爆裂而开。
但是下一瞬他的眼睛正对上上官缘的眼睛。
那双半眯起来,如同细细的缝一般的小眼睛陡然瞪大,却又在面前那双眼眸温和淡然的目光里逐渐恢复正常,上官缘的眼睛颜色比起一般人还要浅淡,好像两泊纯而宁静的水,却又仿佛映了世间万象,一眼就可看见灵魂,一眼就可看透精神。
“闭上眼睛。”上官缘说道。
白蛇的动作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他极其缓慢的眨眼,却最终没有闭上,只是半阖着,依旧可以看见他骇人的眼白和凝重的眼珠。
上官缘轻轻“咦”了一声,似乎是有些疑惑。
下一刻她很自然的伸手打了个响指:“sleep。”
于是白蛇的眼睛彻底闭上,却依旧保持着抬起头的姿势。
上官缘声音空灵的问道:“你是谁?”
白蛇紧紧抿着嘴唇翕动两下,却没有说话。
上官缘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白蛇。”
叶翡没有想到他潜意识里承认的竟然是自己的外号,而非自己的本名,或者是因为十几年来几乎所有人提及的都是“白蛇”这个令人畏惧的外号,以至于他自己也忘却了自己的本名?
“这是你自己取得名字吗?”
“不是……”
“那是怎么来的?”
“道上混的时间长了,就有了。”
……
上官缘连着问了好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白蛇有问必答,无比驯顺,一点也看不出梁之卓口里“死硬鸭子嘴”的样子。
曾队长和梁之卓警官很快反应过来,但是却依旧聚精会神的盯着白蛇和上官缘,似乎生怕错过一点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怀江?”上官缘终于问了一个在场的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打开。
但是白蛇的回答却不像刚才那么流顺,他沉默了一秒,闭着眼睛的面容上显露出一种愁苦而凶戾的表情来,那两道短而粗如小刀的眉毛皱的很厉害……然而一秒钟之后,他还是回答道:“因为我的兄弟想让我死,我一路逃亡到怀江的。”
“那个想让你死的兄弟是谁?”
“老许……许青。”
“他还有其他的名字吗?”
“叫青蛇。”
上官缘的声音又变得比之前更柔和了许多:“那么……他为什么想让你死呢?”
“……因为那把钥匙。”
“什么钥匙?是一把门钥匙,还是抽屉钥匙,或者……一把能打开保险柜的钥匙?”
白蛇动作缓慢的摇了摇头:“都不是,那其实不是一把真正的‘钥匙’,只是一种称谓。”
“是什么东西的称谓呢?”
白蛇又沉默下去,他脸上的神情明显的表明了他内心正在经历一场突兀而剧烈的挣扎,上官缘静静的等待着,直到差不多两分钟之后,白蛇才艰难的开口:“我不能说……”
上官缘回头看了叶翡一眼,没有在对方脸上找到什么奇怪的神色,于是继续道:“那我们换个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许青想杀你呢?”
“……去年。”
“去年发生了什么?”
这几乎是一个最具关键性的问题,曾队长和梁之卓的面色顿时紧绷起来,连叶翡也习惯性的挑眉,盯着白蛇的目光微重。
白蛇却没有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白蛇就是不说话,就在叶翡以为上官缘要重新问一遍问题时,白蛇却忽然开始诉说,声音里带着颤抖和犹豫。
“……去年二月份,阿斌提醒我说手底下有几个人一直在做私活,卖的却是帮里接过来的货,钱都被他们吞了,我一开始没怎么在意,但是后来阿南也说起这件事,我就让他找个时间去敲打一下,他彻底查了这件事,最终揪出来五六个私底下卖货吞钱的崽子,阿南吓唬了他们几下,胆小的就都招了,但是其中有一个叫文乐的,怎么也不肯开口,我让人打了他一顿,又去搜查了他的住处,结果竟然搜出半斤的货!
平常小崽子们做私活吞钱最多敢拿一两克,这半斤被他吞了,底下竟然没有人察觉出来,我很生气,阿斌亲自彻查了这件事,但是最后发现,文乐那半斤货不是我手里过过去的。
我亲自审问这个人,想知道这半斤货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小子嘴硬,就是不说,最后地下室里吊了他五天,又拉了他马子过来,他才开口,说是自己是许青安排过来的眼睛……
我确实很生气,我在大陆发展,他在香江,根本没有碍着他什么事,但是他竟然在我这里插眼睛,可是我想了想,觉得毕竟这么多年兄弟不好翻脸,就把文乐处理了,准备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但是二月份刚过,贡岚那边就出事了,先是货被劫了,再是点子被查封,本来也没什么,这种事情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几次,大不了先停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干,但是那次风头愣是没过去!
劫货那群孙子不知道是是什么来历,胆子大的包天,连我们的都只敢在平津地区周围做生意,但是他们劫了我们的货,他妈的竟然不知道用什么门路运到北平附近去卖,没过多久被被查出来,警察一直追查到我们在贡岚的点子上,没办法我们只好走,但是那会平津地区查的很严,我们身上还带着剩下的一些货和钱,一点也没有办法,出不了平津,又不能总在内地窝着,最后还是阿南想了个办法,我们坐着平常运货的船出海了,一直在海上漂了三天,最后船上的补给实在不够我们这几十人生活,我正想着要不要先上岸看看风头,结果陈晓晨和李峰他们几个忽然叛变了,他们好像一早就商量好了,动作快的剩下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灭了一大半,我和阿南阿斌还有几个手下放了救生艇,好不容易才逃上了岸,但是货和钱,还有那把‘钥匙’,一样都没有带上来。
我本来还想着,既然上了岸,那就先看看风头,然后召集一下京津地区的崽子,灭了他妈的船上那几个,但是那天晚上我们刚上岸,我手下就有几个弟兄被黑枪打死了,他们竟然早就在岸上埋伏,我也受了伤,要不是阿南拼死救我,估计这个时候我早就他娘的下去了……
我们商量额一下,决定先联系老大,但是很奇怪的是,北平附近的点子根本不接收我得信号,幸好那段时间警察查的松了,我们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了,就一路离开了华北到了上海,准备沿水路回香江,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追杀再也没有断过,我手底下的弟兄一个接着一个的被他们杀了,最后只剩下我和阿南阿斌三个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难以察觉的呜咽,有巨大的哀恸的情绪在他声音里酝酿,最后也带着些咬牙切齿的颤抖,似乎恨不能将凶手食其骨头啖其肉。
“十几个人……就这么一个一个被许青那狗日的杀了,那都是跟着老子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他乍然一个似乎想要站起的动作,但是又被审讯椅上的隔板挡住,用力过猛以至于来不及收回,最后仿佛没了脑袋的蚱蜢撞在坚实的墙壁上一般,撞了个半死不活,却依旧妄图再奋起撞击一次。
曾队长和梁之卓刚要上前去按住白蛇,上官缘却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她的手搁在了剧烈动作的白蛇肩膀上,不知道轻轻说了句什么,白蛇竟然仿佛注射了镇定剂一般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又恢复了刚刚被催眠时候的样子,好像才才入睡,安详而宁静。
提审室里顿时安静的好像荒凉幽谷。
但是上官缘似乎也不急着打破这种状态,梁之卓等着眼睛一直注视着上官缘和白蛇这边,想出声询问又极力忍住,于是脸上呈现出一种严肃又焦急,忍耐又疑惑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犯了烟瘾,叶翡看见了非常不合时宜的想笑。
上官缘一直保持着这种沉默大约五分钟,才继续轻柔额开口问道:“接下来呢,你和剩下的两个人,怎么样了?”
白蛇道:“……我们一路走一路给各地的电子传讯,但是一直都没有人接应我们,我推测这些电子应该都已经被许青收买了,没办法,我们不能停,一停就有坑被杀死。
走到接近武汉的时候,阿南提议说我们继续走水路,但是阿斌却觉得水路太慢了,因为那时候我腿上的伤已经很严重,因为没有药,长时间得不到医治,最后很可能要截肢,他就坚持走陆路,最后阿南拗不过他,在武汉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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