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天方亮,一辆马车蒙着晨露缓缓驶入京都。守城将领当即拦下,大喝检查。
马夫举起手中腰牌,向守城军扬起下巴:“放肆,南王的车驾你们也敢拦?”
守城将领怒目圆睁,巨矛赫然插入脚下足有三分,厉言道:“京都近日乱臣贼子猖獗,就是南王亲驾也得小心行事,不可怠慢!”
他口中说着恭敬的话语,手里却指使左右上前要擒拿马夫,上前搜车。
车内之人终于坐不住,无奈挑起车帘,一张雅致秀艳的脸庞上柳眉微挑,语笑妍妍道:“大人,请息怒。我家奴目中无人冲撞了您,回去定会多加责罚。”
守城将领一见车中之人,变了脸色,忙喝住手下垂首行礼:“原来是郡主亲驾。殿下蕙质兰心,还请原谅卑职无礼,也请谅解卑职职责所在。”
柳絮嫣然笑道:“大人日夜守城着实辛苦了。昨日六公主大婚却发生这般惨事,我父亲南王爷一时悲痛病了过去,做女儿的心忧甚切,便到城外菩提庙里为父亲祈福,怎料夜半落雨才耽搁了一宿。我车上只有些香烛供礼,大人若不放心,待我下车让大人检查便是。”
说着她便轻撩裙摆,款款起身便要下车。守城将领连忙拦住,南王在天罗拥有特别的待遇,就连陛下也得让其三分,他不过气恼马夫仗势欺人,又怎敢当真去搜郡主的车,只得赔笑道:“郡主一片孝心,感天动地,乃我天罗之福。您连夜赶路而归,我等岂敢阻扰您休息,您快快请吧。”
柳絮颇有些不好意思,但碍于父亲病情,便颌首致意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马车的轱辘悠悠转过城门,继续在大道上疾驰。柳絮放下车帘,端坐在椅垫上,身后人已没了声息,相伴的少女正拥着他泣不成声。她黯然回眸,于车帘外初升起的晨曦光芒端详着少年紧闭的双目,半晌幽幽叹道,语声萧瑟:“你啊,真是个祸星……”
成家本宅。
成盛青得知柳絮送人前来的消息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受了很严重的腰伤,陛下勒令三日内交出劫狱犯人的事就此耽搁,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家里,等着正式软禁的皇令颁布。
而自他回了京都以后,却难以见到柳絮一面。如今京都城内风声鹤唳,他也多少猜到了一些端倪,纵使无奈,奈何心伤。
柳絮匆匆而来,沁春园一别之后她憔悴了许多,成盛青犹记当时匆忙告别,甚至没能好好对她说过话,心里有些愧疚。但柳絮只言未提,只对他说:“人我放在你这了,生死均是天命,你也不要太难过。”
成盛青嘶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柳絮苦笑:“或许是天意吧。”
“天意?”成盛青喃喃。
柳絮轻轻颌首,一双明眸美目在成盛青身上流连,透着一股伤感。但她只答道:“父亲要我回奉阳,我想尽办法拖延。昨日发生那么多事,他老人家忧心思虑患了风寒,我去城外菩提庙为他祈福,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很美的人。”
很美的人?成盛青觉得这似乎有点耳熟。
柳絮回忆道:“他当时站在路中失魂落魄,细雨将他一身五彩的翎羽打湿,他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山野间。我好奇多看了他一眼,顿时就移不开视线了……他真的很美,美得夺人心魄,美得像个天神,让我觉得连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罪过。可是他又那么无助地站在雨里,好像随时都会大哭一场。我就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的好朋友快死了,他在犹豫要不要送他一程。我只当他是想为挚友立个墓碑,又觉得这种肮脏的体力活怎么能让他来做,便让家奴下去给他帮忙,没想到……”
成盛青只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悲意涌上心头,连眼眶都发了红:“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即恒就被杀了。”
“我没有刻意去救他,你不用感谢我。”柳絮淡淡然说,声音里刻意被压下了情绪,“只是那人说他未死,在我看来,却与已死没什么分别。宁瑞怎么说都是小瑾最亲近的人,我也不忍她死在荒郊野外,就一并带了回来。现在都交给你了,我也该走了。”
她话音落下,施然转身就欲离去。成盛青探身一把拉住她,却牵动了腰伤,疼得喘不过气。柳絮听到他的低吟声,忙停下脚步,却没有上前,明眸之中又是疼又是恨。
“柳絮。”成盛青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谈起。南王要柳絮在这个风口浪尖回奉阳,已经表明了态度。柳絮救回即恒,当真可说是天意。可纵使天意使然,她也依然为自己,也为南王揽上了杀身之祸。她将不能对南王交待。而他们之间,自郊西一役落下帷幕后,也一并走入了结局。
“……谢谢你。”成盛青沉默半晌,终于吐出简短的一句。
柳絮定定看着他,眉梢涌起一股怒意。她甩开成盛青的手,隐忍的悲意与怒气一起喷发:“成盛青,你太过分了!你是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可你有没有这个自觉?你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可有曾想过我?”她咬着唇,攥住罗裙的手指苍白,“你要去战场,这是你的职责。可你去劫狱,去送亲,明知道危险,明知自己身受重伤却还义无反顾。你眼里有你的兄弟,有你的妹妹,却唯独没有我!现在你半死不活,又得罪了陛下,在家里坐着等死。你是想让我背上抛夫忘义的骂名,还是要我陪你留在这里,为你守一辈子活寡?”
字字句句凄然厉喝,回荡在春.色萧然的庭院之中,格外的凄冷。
“你成公子潇洒人间,不问名利,不在乎男欢女爱。可我柳絮一界俗人,爱不起,也不稀罕!”她怫然转身而去,连一丝犹豫都不曾闪过。
成盛青被她骂得抬不起头,只靠在冰冷的门边。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只是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不,也许柳絮说的没错。他想到他的兄弟,想到他的妹妹,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他早已把她的位置放在了前两者之后,又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原谅?
十年的空白让他对这个初恋的女子始终怀有一种朦胧的距离感,他总是觉得有些难以相信,竟会在十年之后对同一个女子产生那种心动的感觉,而她竟然也对他报以青睐。他的感情圆满得太快了,快得他根本还未有所准备,甚至连生活里都没有腾出属于她的一部分……现在不追上去,也许今生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柳絮了。成盛青眼睁睁看着柳絮离开的方向,想要挪动脚步去追,腰间的伤却撕扯着他的神经,令他寸步难行。
这伤势,恐怕将陪伴他一辈子了……他苦笑着想。这样也好,总不能……再耽误了柳絮一辈子……
“将军。”孙钊和张花病面露难堪躲在花藤廊下,显然方才柳絮的怒喝都已经听到了。他们上前一左一右馋住成盛青,交换了眼色小心翼翼地建议,“殿下才刚出府,还来得及的。”
成盛青盯着自己举步维艰的步伐,嘴里尽是苦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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