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蓑衣客独钓碧水,身边放着鱼篓,里面鱼获颇丰,钓者嗜酒,舟上逼仄的空间整齐的堆放着七八坛,被那虬髯客偶尔捞起一坛,随意拍开封泥,鲸吸虹饮,酒水四溅,稍顷便余空坛,率性丢入滚滚江水。
兴之所至,便要慨然高歌。
须弥山前白鹭飞,
茫砀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小舟无篙自动,沿着茫砀江溯流而上。
了了峰菩提树下,老僧依旧双目紧闭,枯瘦的指尖捻起一颗棋子,细细婆娑着。
“你心动了。”老僧缓缓开口。
“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今日的悬空寺有些热闹。”对面那如鬼魅似的声音响起。“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老僧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罐,拾起手畔的念珠轻轻撵动。“你还不曾放下。”
“我画地为牢,自囚多年,日夜聆听你宣佛讲法,就连智襄都已经开始悟了,我却还是没能通透,着实有愧于你的用心良苦。”
那声音有些疲惫。
“前尘往事,纷扰情仇,于我而言皆是因果报应,苟活一时便是痛苦一刻,也好,该来的终将是来了,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执念便是错了,他们也错了。”老僧微微叹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如你所言有所执便是错处,那与你姑且论上一论,当年为了芸芸众生脱离困苦,我虽为皇族,却力争改天换地,于大风王朝之覆灭,推波助澜不遗余力,双手沾满了我修罗族人之血,结果如何?众叛亲离,族灭身残,世人唾弃,就深爱之人亦殒命于我的怀中。只留我一人,余生惶惶苟延残喘,你来告知于我,如何放下?”
老僧面露不忍,却无奈摇头。
“你也错了,当年你若作壁上观,任我自生自灭,不施援手,便没了这些因果纠缠,也不会陪我困于此地甲子时光。”
“楠笙,老和尚知晓终究是这苍生对你不住的。于社稷苍生有功之人,竟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老和尚不悔当年选择,不忍亦不能袖手旁观。”
提及前事,无相亦觉痛心,就连面上沟壑也深了几许。
“老僧一直心生愧疚,当年得知消息,去的终究迟了。”
“我之执念,今生无解,除非身死。”
“老僧虽然无力当年旧事,但如今定会全力护你周全。”
“无相大师,我如今尚有一问。”
那声音语气激烈渐转平复。
“楠笙,请讲。”老和尚放下念珠,仍是闭目望向棋盘对面,面色郑重。“老僧知无不言。”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阿弥陀佛,老僧无解。”
无相面露悲悯,摇头苦叹。
“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
那声音沉默,不再响起。
小池水盈盈,天光透莲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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