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都是木然的点点头,大概还能理解。
薛琰接着道:“倘若厨师都是卑贱之人,那么三皇之一的伏羲,本就是厨师出身,又作何解释?‘太昊伏羲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牺。’又称‘伏牺’,获取猎物之谓也。‘庖厨’就是‘庖人’,也就是现在的厨师,若是亚圣当真贱厨师,岂不是连三皇之一的伏羲都一起被轻贱了。”
众人再次点头,似乎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儿,难道亚圣他老人家的愿意,真的被后人曲解了?
薛琰见自己授课好像很成功的样子,很是兴奋,又道:“《庄子》还有一篇《庖丁解牛》,文中的‘庖丁’就是一个姓丁的厨师,春秋之时,人们还常常拿庖厨活动,来喻说安邦治国之大事,老子‘治大国若烹小鲜’就是一个著名的例句,还有刘向的《新序?杂事》中,也有类似的妙说,他说一个国君就好比一个美食家,那他的大臣们就是一个个厨师了,《尚书?说命下》中,商王武丁赞美他的名相傅说时,也曾说过:‘若作酒醴,尔惟曲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武丁就把傅说比作成酿酒的酵母,调羹的盐梅。至于因厨艺高超,而获取高官厚禄的古人,更是不胜枚举,数不胜数。前朝之时,毛脩之被北魏擒获后,曾做美味羊羹进献尚书令,尚书‘以为绝味,献之武帝’,拓跋焘也因毛脩之的羊羹美不胜言,授予毛脩之太官令之职,还有北魏的侯刚,也‘以善于鼎俎,得进膳出入,积官至尝食典御。’”
薛琰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看着大家的反应,众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模样,让他心下不禁畅快:“有这么多先例摆着,既然厨师如此广受尊重,那《孟子》为什么还说‘君子远庖厨’呢?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有人把此语望文生义了,这句话本是孟子与齐宣王在谈到君子的仁慈之心时,说君子对于飞禽走兽,看到它们活着,就不忍心看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临死前的悲鸣声,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了,所以君子应该住在远离厨房的地方,不让他们看到宰杀禽兽的场面,不让他们听到禽兽死前惨烈的叫声,这就是儒家的哲学,君子远庖厨,是要保全其恻隐之心,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残忍的,第一次杀一个人,未尝不手抖,但同样的事情,重复多次,就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周易集解》有云‘故子弑父,臣弑君也。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怕就怕这个‘渐’,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生性残忍的人。而这种变化,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伪善’和‘善’,其间并无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也只是一个‘渐’字。故荀子曰‘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如何是伪?违反自己作为动物的本性就是伪,但人之所以成为人,就在于伪。孟子云:‘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可以说,在对人的本质的认识上,孟子和荀子的取舍并没有差别,不同之处只在于看待问题的视角,如果一个人丝毫不愿作伪,就渐渐变成真正的恶与残忍了,而当天下人都顺从自己的动物本能而不加限制时,倒没人觉得这是恶了,因为世风变了。”
薛琰越说越兴奋,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畅快过了,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跑题了,赶紧咳嗽了一声,转了回来,接着道:“所以呢,亚圣说‘远庖厨’其真意就在于,提醒人们,当听到家畜被杀时凄厉的叫声却无动于衷、麻木不仁时,就要警惕,就应反省自己爱心是否缺失,如果仁心不缺失,又怎么能闻家畜被杀时凄厉的叫声而不难受呢?儒家的“仁术”并不玄妙,它就是如此将自己那一点爱心推广开来,不仅推广到他人,还要推广到人之外的一切动物,甚至推广到一切生物,哪怕它是草木,也不例外。所以,盖人之于禽兽同生而异类,故用之以理,而不忍之心施于见闻之所及,其所以必远庖厨者,亦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术也。”
薛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套,说的秋纹等人都是一愣一愣的,薛琰所说的,他们自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看着薛琰侃侃而谈的模样,再联系上其中那些能够听懂的,仔细一琢磨。
哇!好有道理艾~~~~~~
秋纹有些为难的看着薛琰:“少爷虽然说的有礼,可是厨房之中烟气甚大,少爷是贵人,那种地方,还是~~~~~~”
薛琰没等秋纹说完,就放弃了让这个死心眼儿的小丫头带他去厨房的打算,朝着一个年纪小的小厮指了过去:“你!带本郡公去厨房!”
既然道理讲不通,干脆就用身份来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