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难怪你那日还跟犬子聊天,套问女学何时开课,原来早就想塞人进来。不过你怎么不给她提前压压题?就让她这么来丢人现眼?可惜烂泥就是糊不上墙!司徒大人,并非老朽犬子不给你这个面子,你看你这位女管事的试卷,如何能过?”
司徒晟接过了试卷,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她这一句有何错?天不予她这样的女子人间之路,要她如何写出‘妇道’?这二字予她,实为杀人诛心……”
齐公也是服了这小子满嘴的胡诌,胡子撅起了老高:“怎么的?她跟她的夫君过不下去,便是天下人都对不住她?女学院若不收她,就是杀人诛心?司徒晟,你可别欺人太甚!”
司徒晟似乎心情不太好,只是起身抱拳,对齐家父子解释道:“在下并非责怪二位。齐公有所不知,这妇人在夫家八年,以一己之力将个落败之家操持得井井有条,更是扶持夫君从一文不名到朝中六品。这世俗人认为的‘妇道’二字,她做得无可挑剔,最后却落得被扫地出门的下场。如今这题,她做这一句,实在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却是让在下有些无地自容……是在下存了私心,强她所难,让她来此做这尴尬题目,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说完,他不再多言,留br/>
司徒晟的确是谋划楚琳琅入女学甚久。那夏青云的出现,让楚氏动了离京之心。光是他府里的管事,如何够分量留住她?
不过她向来为人要强,若是能入女学,跟着学识渊博的先生修习,又能结交一众京城贵女,必定能留住她。
所以他借着与齐公结交的便利,知道了一般女学入学应考的大致方向,提前领着楚氏复习备考了一番。
只是在应考之前的两日,两个人居然捅破了窗纸,亲密拥吻,实在出乎他的原本预料。
而楚琳琅不愿意虚以委蛇,舍了他替她备的文章,如此嘲讽考题,更是让他没有想到。
此时,司徒晟的确是心中积存郁气,并不是恼着琳琅不识抬举,就像他跟齐公所言,让琳琅做这类试题,杀人诛心!
他在恼自己,明知她的真性情与其他循规蹈矩的女子不同,为何还要让她经历这一遭?
容林女学若只是教导女子如何相夫教子,成为贤妇的书院,不学也罢了!
原以为她在旁厅跟着一众陌生贵女一处,必定尴尬无比。
可万没想到,当他移步来到了偏厅时,离老远就听到厅里一阵欢声笑语。
他缓了脚步,顺着窗棂缝隙看进去,楚琳琅正拿着她的陈年老龟壳像模像样地摇,然后给眼前一个胖墩墩的小姐批命。
“关小姐,您这红鸾星动得可真好,按照卦象看,大约今年五月就能闻喜了啊!”
那位关小姐最近还真的是在议亲,而且就在昨日,母亲偷偷跟她说,准备将日子定在五月,听闻此言,一脸惊喜:“哎呀,你这也太准了吧!”
跟关小姐相熟的几个贵女闻听此言,也是惊讶佩服,纷纷要楚琳琅给自己算算,她们的红鸾星何时会动。
可惜楚娘子表示,龟仙凝聚的灵力不多,也不是时时都能算的,今日连算了三卦,已经灵力耗尽、若想再算,还得等些时日。
说完这话,楚琳琅一抬头,便看见了窗户边站着的司徒晟,她含笑给其他贵女们拘礼之后,就先走出来,对司徒晟道:“您跟齐公他们聊完天了?”
司徒晟点了点头,便带着楚琳琅顺着书院的竹林小径走了走。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还不知,你除了占卜,还有与人批姻缘的本事。”
楚琳琅噗嗤笑道:“都是鬼把戏,我批姻缘也是挑人的,有几位小姐府上的管事和夫人,我在四皇子的满月宴上见过,也在他们闲聊时,听了几耳朵的。至于添彩纳喜,按她们的年龄看,也拖不到来年,办喜事若不太急,不都是开春的五月的事情吗?我就是斗胆一猜,逗小姐们玩乐罢了。反正我批错了,也不怕人砸我的摊。”
算命活络气氛,向来是她的拿手好戏,总不能让自己讪然杵在厅堂里,任着那位郡主小姐和她的簇拥奚落吧?
听了她装神弄鬼的把戏,司徒晟的脸上并不见笑,他想着自己强迫琳琅应试的事情,沉默了一下道:“是我的错,对不住你了。”
楚琳琅沉默了,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对不住”,难道……指的是他那日贸然抱住了她的事情?
只是这等男女厮混又后悔了的道歉要她如何接?
她只能清了清嗓子,强作大方道:“也不尽是你的错,我也有不是。就是当时鬼迷心窍了,还请大人见谅……”
毕竟是她先强吻了他的,既然要道歉,自己也得有些担当。
可司徒晟却偏不依,他看琳琅说得敷衍,以为她怕自己计较方才交白卷的事情,便郑重道:“怎么能是你的错,是我强迫你的,你……应该恼我。”
楚琳琅尴尬别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实回答:“那……倒是没恼,毕竟我也受用了……”
司徒晟拧眉,低声问:“如此不堪,如何受用?”
啊?楚琳琅傻眼了,不敢置信地瞪着男人。
她还没计较他当时太急切生涩呢,嫩黄瓜居然敢用“不堪”这样的词来形容?
楚琳琅一时间也是气得细眉乱颤,磨着后牙假笑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白纸一张,没人染指,我第一个用了,如何不觉得受用?”
司徒晟好歹也是个黄花闺男,这美男子的初吻折在她的手里,她就是觉得受用,怎么了!
司徒晟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嘴,虽然不能理解,但也被她独特的意趣怼闭嘴了,百味杂陈道:“如此便好,既然你不气我强迫你应试,也不必等试卷结果了,我们回去吧。”
啊?楚琳琅眨巴眼,终于琢磨过味来,忍不住失声道:“你是因为要求我来考试,才……跟我道歉?”
司徒晟也察觉出异样,低头看着楚娘子有些惊慌的脸,慢慢问:“不然呢?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楚琳琅用巾帕子捂嘴,哈哈尬笑,花枝乱颤地遮掩道:“我……我以为你在说我批命的事情……”
可惜她面前的男人并非傻子,那脑子转得可比常人快多了。
当他再次意味深长,有些了然地望向楚琳琅时,琳琅真恨不得立刻地震,将这厮劈入地缝里去,不必被他如此盯看。
还没等他说完,楚琳琅就面色涨红地用手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闭嘴!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司徒晟却是在笑,那一双平日总是冷冰冰的俊眸里徜徉几许春光。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竹林外不远处有人在唤他们。原来批卷完毕,便要放榜了。
不过为了落选闺阁小姐的脸面,诸位的录取单子都盛放在了一个个小木匣子里,容得小姐们回去后自己慢慢看。
若是中了,匣子里便是入学需备物品的单子和恭喜致词。
若是不中,也有齐景堂亲笔书信一封,表示小姐才华出众,令人钦佩。只是今年才女众多,名额有限,只能含恨惜舍,但盼小姐来年再试云云。
不过楚琳琅对于匣子里会是什么并不好奇。
就凭她在白纸上大大咧咧地写下的那句话,能录取才怪呢!
所以她连看都懒得看,再加上方才失言丢了脸,只头也不回地先出府上了马车。
司徒晟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轻笑了两声,然后顺手打开了手里的木匣子。
再说,楚琳琅在马车里坐定,半天不见司徒晟上来,便探头去看,却看到司徒晟正低头看一页纸,然后抬头道:“怎么办?你被容林女学选录了……”
啊?楚琳琅有些不信,跳下马车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纸,只见那纸上也就苍劲有力的寥寥几字——“虽是朽木,尚堪雕琢,三日后入学来吧!”
据司徒晟说,这字看起来像是齐公亲笔批示的。
在归府的路上,楚琳琅一直在盘问司徒晟到底偷偷塞给了那老祭酒多少礼金?
不然他儿子为何会牛屎蒙眼,录用了她这么一颗沧海鱼眼珠?
司徒晟表示自己的银子都交给她了,就连日常的零花都是在她那领的,没有别的私钱送礼。
他的表情甚是无辜,楚琳琅总算是相信,她能入女学,还真不关司徒晟的事情。
不过司徒晟也表示,她若不想去,他会亲自向齐景堂陈明,不必勉强跟那些贵女修习。
可是楚琳琅大眼转了转,却表示,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去?
要知道她今日不过是闲聊,便认识好几个平常都见不到的贵女,若是能在这女学里混上几日,那手头的人脉可就妥妥的了。
前些日子,她看到京城西街有一家店铺出兑,价格简直让人心动。
她盘了盘自己手头的银子,若是再将老家的两间铺子兑出去,正好能换得京城的一间旺铺。
京城的买卖,可是老家两个铺子不能比的。若是再结交下这些贵女,以后的店铺生意也好展开了。
想到这,她忙不迭应下:“去,干嘛不去?这等修习的机会又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只是……我若上了女学,我手头的杂事……”
司徒晟淡淡道:“我可从来没拿你当管事用,府里现在又不止你一个,其他的事情,你可以不用管的。”
楚琳琅知道,他的确没拿她当下人。
就是不知姘头跟管事比,哪个头衔更大更有分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