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一
我可不是你们楚家拿银子买的丫鬟!我们姑娘的娘亲只生了
她一个!自家的院子立户,不叫她大姑娘,叫什么?难不成
还要捎带上沾些亲的猫狗,都跑到我们院子里充老大?”
“你......楚金玉可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丫鬟,一时气得
直晃手指,恨恨对着一旁的大娘子道:“娘,你看三妹养出
来的刁奴!”
楚淮胜也被这气焰嚣张的丫鬟给气着了,他可懒得废话
嘴仗,直接抬手就想抽楚琳琅一个嘴巴,再去捆了那没大没
小的丫鬟。
可惜楚老爷今日也是有些煞星迎面,那手还未及落下,
就被楚琳琅身边一个干瘦的老头一把钳住了。
楚淮胜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骨断裂一般的疼,哎呦
一声便跪在了饭桌边,疼得他单手捶地!
而一旁的小厮王五也不甘示弱。他得了侍郎大人的令,
出门在外,一定好护好楚娘子的安全,所以也是横眉立目,
护在了楚娘子的跟前。
一旁的楚家大娘子都看傻眼了,忍不住呼喝道:“三丫
头,你疯了!还不叫这老东西住手?”
楚琳琅扶起了方才吓得晕倒的娘亲,将她扶到了椅子上
,然后才说:“七爷,放了他吧。”
隋七这才撒手,往后撤了一步。
再看楚淮胜的那只肥胖手腕,已经红了一圈,依然疼得
发抖。
隋七爷是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久历风霜,自带
着一股修罗气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浸满鲜血。老爷子甚
至不必说话,只用埋在横纹褶皱里的眼微微一瞪,就让人有
种被地府毒蛇盯住的感觉。
他这么一语不发地横在前面,赶过来的小厮也只是看着
,并不敢靠前。
楚琳琅心疼地替母亲擦拭了脸上的热油汤水,冷冷道:
“楚家现在能耐得都可以闹出人命了嘛?就算是自家的妾,
若是弄伤打残,减罪二等,也是有王法管着的!”
楚淮胜在大娘子和丫鬟的搀扶下坐在椅上,气得晃手道
:“甭说她这个贱人,就是你,我也要一并打死!你个丢人
现眼的东西!被夫家轰撵出门,就跑回我楚家耀武扬威来了
!”
楚琳琅不爱听他的那些污言秽语,伸手拿起个茶盏啪一
声,狠狠摔在了地上,总算止了楚淮胜的骂。
她吊着眉梢道:“我今日来,是管你要铺面的银子,你
不问自拿即是盗!”
只要一提银子,楚淮胜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你这死丫
头的嫁妆岂不就是我楚家的?你当初嫁人,我给你贴补,你
现在被人退回来,那嫁妆铺子自然要还归回我楚家!明日你
就跟我去官府,做个房契交接,将这两间铺子,交给你兄长
来管!”
楚琳琅噗嗤笑了出来:“你当初给我的那些嫁妆都不够
七两吧?就几个破箱子,旧棉被罢了,可你从我铺上拿走的
流水就足有八十多两!不到七两换八十两,父亲大人,这笔
帐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看楚淮胜还要张嘴喷些什么“生你养你”一类的话,楚琳
琅不耐烦地一挥手:“出嫁从亲,再嫁由身,这个道理不必
我跟你细讲。我的两间铺,都是自己嫁人后凭本事赚来的,
他周家留不住,你也分不走...您方便将银子给我
吗?看着你们晚饭吃得正香,我拿了银子,就带着娘去医馆
看看烫伤,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她知道家里的钱都是大娘子在管,径自便管嫡母要起银
子来。
楚淮胜一拍桌子:“反了你!来人,将这孽障和她带来
的这些个无赖给我捆起来,塞到后院的柴房里去!我楚家可
没脸留你这等下堂妇,赶明就寻个亲,将你给远远送出去!
”
就在这时,几个小厮准备冲过去捆楚琳琅。
隋七爷伸出了枯树皮一般的手,就是那么轻巧一转,就
在手里转出两把如回旋镖般的匕首,刷刷刷地在手心盘旋,
然后便目露凶光瞪着那几个小厮,伸手那么闪电般一晃,最
前面的两个小厮只觉得头皮生风,再伸手这么一模,自己的
发髻居然被割开,碎发散了一地。
若是这老头的手往下几寸,岂不是割喉断鼻?真真是练
家子啊!
这一幕吓得一旁的楚金玉搂着大娘子,惊叫得直捂嘴巴
。
楚家的月钱才几钱银子?这些小厮们平时看到打架的都
要绕着走,岂能看着人拿凶器还往上冲?
于是他们吓得连连后退,然后跟楚淮胜道:“老......老爷
,
还是报官吧!不然真要闹出人命了!”
楚淮胜也看出这个黑瘦的凶老头的身手不一般,他刚才
钳住自己时,那手跟铁钳似的。
死丫头,在哪雇来的镖头?这是存心回家砸场子!
楚琳琅向来是不爱惹事,可是麻烦来了,也从不是闪避
的性子。
楚淮胜这些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若是简单要银子,让
隋七刀逼着他的脖子就好。
可是她此来的目的压根就不是银子,而是娘亲孙氏。
所以来之前,她还跑了一趟县衙。算算时间,人也是该
来了。
果然就在这时,本地县丞带着师爷一路坐车来到了楚宅
门前,又迈着方步入了院子。
楚淮胜一看,还以为是自己夫人偷偷叫人告官,县丞是
来替他主主持公道的。
于是他忙不迭迎过去,指着隋七道:“县丞大人,您来
得正好,我家的庶女雇凶来父家逞凶!您看看我的手腕,再
看看他拿着的
当楚淮胜指向隋七时,他手里飞转的匕首不知何时又消
失不见。
老头子站在楚琳琅的身后,惯性垂着眼皮,佝偻着腰,
不言不语,看上去还真像个半死不活,无害温和的干瘦老头
县丞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隋七,然后开口道:“楚老爷,
本官是接到了楚娘子的报案,她铺子里的银子被人拿走,可
有这事儿?”
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这楚淮胜跟县丞大人可是老相识,
以前没少在一处宴饮。
楚淮胜拿了县丞大人当了自己人,毫不见外地抖落家丑
:“家门不幸啊!我竟生出了这等孽障女儿,她不言不语地
就跟夫家和离了。我怕她在外做出什么有辱家门的丑事,自
然得收回嫁妆,让她好好在家修身养性。这等都是家事,大
人您就不必操心了。可是她纵容恶奴殴打父亲,实在是罪大
恶极,还请县丞大人叫了官差,将这些恶奴拿下!”
县丞大人似乎今天心情不太好,不待酒肉老友说完,便
冷冷道:“本朝惯例并无女子和离,嫁妆要归还娘家的道理
。既然是嫁妆,就应随着女子走,跟你娘家又有何关系。就
算你是楚娘子的父亲,那去人家的铺子上,不问自取也是盗
!”
啊?楚淮胜一时听傻了眼,终于察觉这县丞话锋不对,
似乎要拉偏架。
不过这套路都是老吏玩惯了的,楚淮胜这等老油条怎么
能不懂事?
他觉得县丞要打打秋风,赶紧朝着旁边的大娘子使眼神
,示意她给大人包些跑腿的好处费。
可是待银子包往县丞的手里塞时,平日吃拿惯了的县丞
却突然一脸凌然正义,狠狠一甩手:楚淮胜!你这是何意
!我接了你女儿的报案,却收你的银子,岂不是贪赃贿赂,
枉顾法纪?”
啊?楚淮胜再次傻眼,这出青天大老爷的戏,县丞大人
以前没唱过啊!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顺了。
接下来,就看那县丞劈头盖脸地将楚淮胜一顿骂,竟是
连什么“为老不尊,愧为人父”都骂出来了。
还是大娘子懂眼色,眼看着县丞还要把楚淮胜往公堂上
带去审,连忙回了自己的屋子,取了琳琅铺子的流水箱子,
交给楚琳琅清点。
楚琳琅点了点数目,确定银子和银票都没少,就此谢过
了大人,便借口给孙氏看烫伤,拉着不太想走的孙氏一起离
开了楚家。
眼看着楚琳琅还拉着她娘一起走了,楚淮胜气得想要阻
拦。
可是隋七爷垫后,他突然一晃手,就吓得楚淮胜抱头蹲
下。
待再抬头,楚琳琅已经带着人出门上马车了。
楚淮胜气得干瞪眼,转头便问县丞大人,这丫头到底给
他塞了多少银子,让他如此拉偏架!
县丞大人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淮胜,问道:“今日江
口来的船队,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楚淮胜自然知道,京城里来了浩浩荡荡的船队,为首是
朝廷的方舟,还有水师船队护卫,听说是京城里有名的女学
书院的女学子游玩,那女学里可都是名门贵女,一般人靠近
不得啊!
所以今日码头和官道两旁都加了高高青布泥障,遮挡人
的视线,他远远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见楚淮胜点头,县丞大人才意味深长道:“你家的三姑
娘,就是跟着这些贵女坐着一条方舟同来的!”
啊?楚淮胜听不懂了。
县丞大人懒得跟他再废话,索性一次点透:你家的三
姑娘,可真是个人物!居然入了京城的容林女学!跟着诸位
国公郡王家的小姐们成了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