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脾气的夫子。
齐峻也是一愣,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先生会如此对待一名女子。他从大哥那儿听说,先生跟他岳父在十多年前,确实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怎么会这样?
他不由也惶急起来,对着妻子舒眉,不停给她使眼色鼓劲,让她不用惧怕先生的威严。
舒眉见他开头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她略一沉吟,心里就有了主意。
“小女子见识少,不敢斗胆妄言评判成名大家的作品。不过,小女从小被家父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多少练就一点鉴赏末技。先生这幅画的意境,让小女子叹为观止,确实是世人追着效法的大作。家父见了,怕是也会称道的。”
听了这话,竹述先生嘴角微微弯了弯。舒眉见对方神色不似刚才那般严肃,心里一块石头,陡然间落下了一半。
众人还回过神来,便听得竹述先生用肃然的语气,跟她继续问道:“听说你爹爹没让你学诗词?”
舒眉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他怎地又跳到这上面了。
不过,长辈问话没有不答的道理,只见她上前一步,朝竹述先生行了一礼,说道:“回先生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舒儿能赏画鉴诗就行了,又不想发易安居士,学诗词作甚?!”
接着,她心里腹诽一句,只有不是文盲就成了,女子又不能跟那时空一样,可以出来工作,当画家当诗人还可扬名立万的。
谁知竹述先生听了这话,鼻子里轻嗤一声,说道:“愚见,这都是世人的愚见,女子怎地就不能学诗作赋了?”
说着,他转过脸对学生道:“你是这样认为了?”
齐峻一直站在旁边观望,没想到先生会把话题问到他头上来。心里没有准备,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作为先生的弟子,学生如何会有这种浅薄的想法。”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似有不妥,难为情地望向妻子。
舒眉一脸泰然,仿佛根本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齐峻在心底不由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秦芷茹感到十分纳闷,据她对舅舅的了解,一般对小辈甚为爱护,对曦裕先生也极为推崇,怎会才刚一见面,就这样……
而且请她过来,也是舅舅的主意。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芷茹看在眼里,脑里的思潮澎湃汹涌,突然,一个念头闪进她脑际中。
别人是不知道舅舅这问话的意思,她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打五岁起,自己便跟着舅舅启蒙,这些年来琴棋诗画练得样样精通,她一直引以为傲。
前些天,舅舅从她口里得知,这些年,曦裕先生并未教他女儿,太多这些方面的东西时,他便开始失落。甚至再没有逼着自己勤学苦练了。
秦芷茹有种感觉,这些年来,舅舅之所以对她的培养极为上心,只不过是为了跟曦裕先生的女儿较个高下。
可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对唯一女儿采取的放养的态度。曦裕先生是诗文见长,他甚至不教女儿学诗。就可知道,对方根本没把相互较劲放在心上。
望着齐峻两口子,竹述先生面上若有所思。
文家那丫头一脸淡然,根本没觉得女子无才有什么不对。齐峻那小子,则痴痴地望着他的小娘子,根本不认为是一种缺憾。
他在心底不由叹了一口气,为她的女儿暗暗惋惜。那样的品貌,如此显赫的家学,却因为十几年前那场变故……不仅被连累得早早辞世,还让她女儿,被那人养成这般模样。
不知,离世时她有没后悔,当初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只觉心底那股悲凉和无力的感觉,怎么也压制不住往外涌。
舒眉一直在暗中观察竹述先生的表情,见他面上神色变得十分难以琢磨时,不由自主地退到她夫君身后。
齐峻对先生的反应也十分纳闷。他能看出对方表情中的遗憾,可他不知先生遗憾什么?
难不成舒眉没学成诗,不能跟秦师妹比试了,他由此感到失落了?
齐峻从小跟秦芷茹一起启蒙,自然知晓先生是如何教他师妹的了。直到今天,先生见到舒眉说的这一番对话,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先生直想跟岳父大人比个高低。
上一代人无法分出伯仲了,就把主意打到晚辈身上。若是先生自己有女儿,秦师妹的童年,怕是会快活许多。
想到这里,齐峻不由朝师妹投去同情的一瞥。
没料到他一眼,被秦芷茹和舒眉都看在了眼里。前者颇为懊恼,后者诧异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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