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童禀告宁国公到访,竹述面上讶色一闪而过,随即便匆匆迎了出来。
“稀客,稀客!国公爷如此繁忙,竟然亲自光临,寒舍顿时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让宾客请进书房后,竹述先生一扭头,吩咐外头的亲随,没要紧的事莫要前来打扰。
苏府仆役得令,纷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先生这儿好生热闹!”主宾坐定后,齐屹端起茶杯,半是玩笑是感触地说道。
“哪里,哪里!陛下明年不是开恩科吗?昔日一些旧友,想将子弟送到这里来,让我指点一二。这不,敝人正苦恼,该如何将他们打发走呢!”说罢,竹述先生不觉摇了摇头,一副不胜其扰的模样。
“先生乃当世大贤,名声在外,上门求学的自然趋之若鹜。”齐屹笑了笑,随后脸色骤敛,表情严肃地说道,“只是,如今天下大乱,陛下又刚刚登基,先生不该要在这里躲清闲,把大小事务都丢给咱们几个……先帝爷生前,对先生可是多有倚仗,您就忍心能对咱们陛下撒手不管?!”
来这里之前,齐屹早作了盘算,此番前来,说什么也要将对方请出山去,跟他一起共同辅政。
宁国公的话,并没有让竹述先生感到意外。
在之前,他就被施靖、文曙辉轮番劝说过。
竹述先生根本不为所动。
齐屹此时亲自上门,自然跟他们一样,不可能在实质性的进展。
“先帝爷在的时候,老夫也一样隐身江湖。况且,陛下身边有你们几个在,并不缺贤臣良将。我还出去做甚?!”既然齐屹都亲自上门来请了,他自然得给对方一个说法。
想到刚才在门口的所见所闻。齐屹不由略一沉吟,心里便有了主意。
“齐某刚才进门时,见到不少年轻士子前来拜访,先生就算留在这里,只怕也难得耳根清静。与其这样,还不如进翰林院,或执掌国子监。一来可以时不时给陛下提个醒儿,二来也助大楚广纳人才。”
见他如此执着劝说自己,竹述先生有些为难。
儿子的早逝,险些让他一蹶不振。若不是外甥女时不时带着孩子回来看望自己。他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想到至今不能认祖归宗的孙子,竹述先生心里,没来由一阵烦乱。
沉吟片刻。他对齐屹道:“国公爷抬举老头子。老夫教书育人大半辈子,本想求得个桃李满天下,儿孙环膝跑的善果。没想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局。罢了,罢了。人到底挣不过命。老夫不敢再求别的,只愿能平安度过残生。别的事,老夫没心思管了,也没精力来操心了……”
从未见过对方如此低落,齐屹想到他中年丧子之痛,不免跟着悲戚下来。
屋里顿时陷入沉寂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竹述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夫此生注定无儿无女了,只求国公爷答应我一件事……”
齐屹神色一敛:“先生请讲!”
“芷儿那孩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之前是老夫带累她了。我不求别的,只望国公爷看在先帝爷的面上,能否允许老夫将她娘俩接出府来。峻儿他那一房,成了这种局面,老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些年。舒儿那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害得她有家回不得。老夫实在良心难安。”
“接出府去?”对方的要求,让齐屹颇感意外,他不由试探道,“先生的意思,莫不是……”
竹述先生点点头:“说来说去,他们三个都没有错。造成如今这种局面,他们谁过得不安生。不如,让芷儿退出来,之前,老夫就跟峻儿提过了。可那浑小子,说什么怕他师妹触景伤情,搪塞了过去……”
怎么也没想到,竹述先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齐屹怔忡之余,不禁问道:“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对于这事,齐某已经作出了安排,不会让秦文两家谁知亏的。先生想来也是知道的,在下至今膝下无子。四弟就相当于兼祧两房,两位弟妹不分大小,都是正室夫人。先生不必多虑……”
自己能不多虑吗?
被齐屹的说辞挡了回去,竹述先生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来齐峻那小子,为了他师弟师妹的名声着想,没有跟他大哥透露实情吧!
如今倒让自己犯了难。
如果不把实情道出,宁国府上下肯定不会放芷儿母子出来的。他说再多,都会被对方当作退让。
可是,万一道出真相,芷儿那孩子不用做人了。
她自小没了亲娘,之前亲事波折不断,若是再让受了刺激,不知到时将会怎么样。
竹述先生一想到,当初甥女关在自己屋里,不吃不喝的情景,他就是再想接孙儿在自己身边,也不敢贸然将实情道出。
见苏先生神情闪烁,齐屹只当对方自觉有愧于好友曦裕先生,于是,他安慰起对方来:“先生不必觉得愧疚。在这之前,齐某跟文先生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他的意见,先让文弟妹好好沉静一段时日,等时机成熟了,为了孩子,她自然会回来的。”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只能如此了。
喟叹一声,竹述先生喃喃道:“但愿那孩子早日想明白……”
齐屹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撷趣园之后,齐屹没有立即回府,而是来到了孟府。
再次见到堂妹齐淑婳的,他被对方脸上的喜色惊了一下。
“三妹有什么喜事,竟然这般精神焕发?莫不是妹婿已经到了?”许久没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兄妹俩一见面,齐屹就开始打趣自己的堂妹。
齐淑婳一听,脸上顿时一抹飞红闪过。
“真的回来了?怎么没人跟我提起过?”齐屹不由抱怨起来。
被他逗得没法子,齐淑婳嗔道:“什么时候,大哥也学得这么不正经了?”
齐屹面上不然讪然。笑着解释道:“大哥不是有事求你嘛!还不得先让你开心开心。”
“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大哥没法子的,竟然要求到妹妹头上?”齐屹的话,让齐淑婳仿佛感怪物一样瞪着他,“到底是什么事,让能上天入地的堂堂国公爷开口求人的?快说出来让妹妹开开眼。”
堂妹毫无顾忌地打趣,让这位年轻的宁国公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时,仍然忍不住满嘴的抱怨。
“还不是那两小家伙。真不知他们前世,彼此间是不是有深仇大恨。为何再怎么撮合。他们都到不了一起去呢!一个打定主意不回齐府,另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事都做不到点子上。把人越推越开……”
齐屹虽没说人名。齐淑婳一听这话,已经明白她兄长在为什么苦恼了。
“大哥,可否听妹妹插上一句嘴?”好不容易寻了空档,齐淑婳出声问道。
“你说!”齐屹抬起头,眼睛炯炯地望向堂妹。
齐淑婳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说道:“之前,大哥还没有消息的时候,妹妹曾经去过一趟江南。那个时候,舒儿刚刚得知,四哥另娶了她人。”
不知三妹为何跟她提起这个?
齐屹满脸疑惑地望向齐淑婳。
“既然。大哥都问到婳儿头上了,我也就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了。”齐淑婳斜睨了一眼齐屹,将自己跟舒眉之前的交流。缓缓地说了出来。
“……若不是他们自己作出改变,咱们外人在那儿使再大的劲儿,只会适得其返。舒妹的性子,大哥该有所察觉。她从小就被姨父培养得极有主见,再加上经历得事多了。哪里那么容易原谅四哥?!”作为夹在中间的人,齐淑婳尽量让自己不偏不倚。
“你是说……”三妹的话。让齐屹若有所悟,“你的意思,四弟是咎由自取?”
没有直接回答,齐淑婳只是抿嘴笑了笑,答道:“大哥是男儿,自然不理解女儿家的心思。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我处在舒妹的位置上,只怕做得比她还绝。回头就带着孩子,另外找人嫁了……”
堂妹的话,让齐屹惊得张大了嘴巴。
“为什么会这样?四弟娶秦姑娘,当时也是情势所逼,你们女儿家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一点儿都不顾忌别人的难处……”震惊过后,齐屹忍不住蹙起眉峰。
对方的反应,似乎早在齐淑婳意料之中。
她这位兄长,虽说也算娶过妻,可到底是种极端的情况。
齐屹不是没喜欢过人,最后他娶的人,却是害得他痛苦半生另一位。他跟高氏结成夫妻的那些年,两口子不停地斗法。
在一起共处时,基本上形同陌路。偶有争执时,跟仇人一样互相敌视。
就这种经历,让他如何给齐峻出主意?
“就没别的法子了?舒儿弟妹她对四弟,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俩真没破镜重圆的可能了?”齐屹似乎接受不了这事实,忍不住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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