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路,楚云琛耳朵后面的红就没有褪下来。
自上次在沧王府捉了人,这王府里便换上了楚云琛的人,如今天已擦黑,倒也不用担心惹人非议。
苏瑾迷迷糊糊中能感受到有人抱着她走,是谁呢,她不清楚。反正不会是师父,师父还等着自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地把她拖回房呢。
到了朔王府,楚云琛看苏瑾还没有醒的意思,直接让飞云驾车到苏瑾住的地方,然后把她抱了下来。
正忙着整理床铺的阿芙:“?!”
楚云琛把苏瑾小心地放到榻上,嘱咐阿芙帮她换衣服、擦脸,阿芙在一旁疯狂点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终于派上用场了!
直到把苏瑾安顿好,阿芙才为她放下帘子,自己也去睡了。
这一切苏瑾都浑然不知,她只觉自己陷入一个很长的梦里。
梦中的人多且杂,她先是看见了她的母妃,那个从来如花朵般娇艳的女人,即使脸上铺着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生产给她带来的衰老和萎靡。
她死了,死在苏瑾的面前,身下是一滩腥臭的红,苏瑾从不知道,人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血。
苏瑾想过去看看她,身体却如钉在了那里一般动不了。
“孩子,不要看。”
苏瑾茫然回头,是她的师父,师父身上还有血迹斑斑,苏瑾定睛一看,竟是她捡到师父那天的那身衣服。
“那是她的孽,不是你的孽。你要做的是忘记。”
苏瑾记得从前师父也跟她说过这话,本就晕乎的脑子里更加什么都分辨不出来,她只能向师父喊道:“您是不是有一个师兄?您还记得他吗?”
师父闻言脸色一变,忽然转身就跑,苏瑾用尽全身力气想去追她,却依然不能动。
远处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苏瑾不解地放眼望去,只见楚国的军队破城而来,那行在最前的是一位英俊挺拔的将军,就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刹那,他挥剑将一人斩于马下,而后似有所觉地眯起那双锐利的眸子,向她看来。
她看见他举起了手中的剑,指着她的方向,剑的寒光刺向她的双眼,“此女天生不详,祸及四方,该杀。”
身后的将士们看着她身后已经僵硬的母妃,鲜血染红了整片地毯,也染红了她的眼。
那人的剑已经向她挥来,后面的飞云、覆雪等人再不负平日的温和可亲,她动不了,只能闭上眼睛站在原地等待着冷剑穿透身体的那一刻,却被温热的血溅了一脸。
苏瑾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为她挡剑的小姑娘,一张圆圆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气。
“小满,小满!”
苏瑾慌张地叫着怀中人的名字,却再无回应。
祸及四方。
祸及四方。
祸及四方的人,是她。
她再无言反驳。
苏瑾满目悲怆,看着那人的剑置于自己身前,“便是你给本王写了密信?”
“谁会想到,堂堂燕国公主,竟将燕国皇城的布防图交给了敌军?”
众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在她的身上,指责她,嘲讽她,唾弃她。
“王爷......将军是怎么知道的?”苏瑾喃喃道。
“当然是那日和你喝酒,”年轻的将军把剑逼近她,“你亲口告诉我的啊。”
苏瑾大骇,她环顾四周,不敢再看任何人的眼睛,只觉得全身如抽干灵魂般渐渐失去力气。
于是她释然地向前几步,让这柄剑上沾染了她的血迹。
剑穿过躯体的那一刻,苏瑾感受不到疼痛,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想,或许这世上所有人都有自己命定的路要走,唯独她,生是错,死是错,向前是错,向后亦是错。
说是错,不说亦是错。
做好人是错,做恶人亦是错。
明日昭昭,唯独她找不到归处。
生而为人的这口气,她喘得太累,太不公。
那就都结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