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佟叶,你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怎么连周先生这个完全没有演过戏的都比不上?周先生,您演的不错啊。”
周湛并没有理会,抬手松开领口最顶端的纽扣,眼神闪躲,茫然,像是逃离一般偏开视线。
我随意的一扭头,阎导身侧静默站立的一道身躯突然引入眼底。
明明离开的人竟又折回,此刻正专注盯着监视器,看不出半点情绪。
我憋红了脸,心跳得难以自抑。
“我觉得……佟小姐演技……”陆寒深淡泊的开了口,随后才望了过来:“还不错。”
陆寒深的话明明就那么淡,可就像是一把刀子,生生凌迟着我。
我轻抿唇线:“演戏而已。”
突然就有记者上来问:“佟小姐的意思是和周制片不是一对吗?是不是得不到的才会让人惦记?该不会佟小姐又想勾搭陆总了?”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是想辩解,也不是现在。
“周制片,重来。”阎导说。
周湛却声音怪怪的:“今天不拍了,你们收工。”
“为什么不拍?很完美的表演。”陆寒深的语气有点不阴不阳。
周湛破天荒的没有逞什么口舌之快,丢下一句:“叫上陈心和你朋友,晚上一起吃饭,司机会去接你爸妈,我在停车场等你。”
走了几步,阎导上来使了个眼:“周先生请吃饭,我怎么好意思?”
我心惊胆战。
周湛说:“没有你的份。我家宴。”
我望着几步之遥的陆寒深,默默低下头,心中暗道:阿深,今晚我会等你的,不管等多久。
晚餐,周湛没有安排在高级酒店,而是选了处很有特的南方菜馆。
我是南方人,刚来北京那会饮食并不习惯,相信我爸妈也一样。
没料到周湛竟然会照顾到这个细节,我特别意外。
“岳父岳母,喜欢吃什么就点,不用给我省钱。”周湛脱下自己的西装,悬挂在椅背上,顺带看我了一眼。
这一眼不轻不重,可分明和以前看我的眼神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我爸烟不离手,吞云吐雾间,重重点头:“阿湛啊,这几天你让人带我们四处去玩,真是麻烦你了。”
周湛温吞地笑笑:“不麻烦。应该的。”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对了,阿湛,你们婚礼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该通知的亲戚朋友我都通知过了。只是北京这么远,我这边的亲戚来参加婚宴有点不太方便,你看是在我们老家重新办一次,还是……”
我妈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陈心就插了句:“要是在老家重新办,会不会有点麻烦呀,而且到时候办婚宴,女方家除了我们几个,都没宾客,周家好歹是有钱人家,请的亲戚朋友肯定不会少,到时候女方家没人,多难看啊。”
我一听,立刻冲口而出:“要是不方便,办婚礼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而且下个月十八号,时间上真的太赶了。”
说的很着急,很明显的逃避意味,连我自己都察觉到了。
我爸抽了口烟,挑动眉毛:“小叶,你……”
垂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被周湛的手悄悄握住,他握得很轻,掌温也很炽热。
我身子一缩,紧跟着就听见他过分儒雅的语气:“没关系。时间上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办好。”
偏头看去,灯光下的侧脸很好看,墨的发尾静静遮住了他一侧的眉毛,短短几个小时而已,周湛似乎变了个样子。
不过我也没心思去揣测这个心思细密的男人,在他儒雅甚至是看似有些佛性的温和表象下,隐藏着我爸妈不可能会看见的一面。
我的手不着痕迹地从他掌心抽走,放到了桌上。
爸妈点完菜,周湛要了些鲜榨果汁和一瓶白酒,从我的观察来看,周湛几乎不喝白酒,但那次在我老家我爸宴请他时喝白的,兴许是因为这个。
“对了,婚礼也快了,可你们还在拍戏。这……”我妈欲言又止。
周湛的唇边勾起一丝温吞的笑:“佟叶的戏份不多,我已经和导演打过招呼,把她的戏凑在前面拍,一共没几场,用不了几天,你们放心。”
我妈立刻流露出满意的笑:“也对,陈心才是女主角。”
我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可陈心的眼神落向的却是我身边的方向。
正在我焦虑担忧这个丫头的思维模式有点偏离轨道的过程中,周湛的手已经悄然揽住我的肩。
他嗓音含笑的表态:“在我心里,叶叶才是。”
我一愣。
这个男人的嘴里,没有几句话是真的,他心比海还要深。
许是太不习惯被他这么揽着,我忽然窜起身来:“我上个洗手间。”离位时,立刻给陈心投去一个眼神。
陈心很快会意,没多久就跟了过来。
洗手间的门关上,我把她拖到一边,箍住她双肩:“一会吃一半你就说肚子疼,必须要我送你回去,知道吗?”
陈心眼中满是狐疑,一下就甩开了我的手:“表姐,今天导演没过来,我干脆吃完好了。”
我急了:“不行。”
陈心的表情更疑惑了:“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行。”实在是无从解释,只要陈心不在饭局上,我的这颗心才可以彻底安稳地去等陆寒深。
沉默持续了一小会,“表姐啊,你和我说实话,其实你是让我装肚子疼是借口?今天在片场,很多人都看见你和陆总坐一块,我瞧着感觉,你是不是对陆总啊?”
我没说话,权当默认。
陈心忽然提高了些语调:“表姐,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婚内出轨这种事,真的不太好呢。”
我突然冲口而出:“不太好?心心,那你和你表姐夫睡了,又好不好?”
她立刻瞪大眼睛:“表姐,你……”
陈心红透了脸,之前那股循循教导的气焰顷刻间荡然无存。
我心寒至极,反而笑了:“我什么?心心,我原本不想点破你。你一定以为我不知情。现在我爸妈就在外面,你要是不配合我,信不信我在饭桌上就把这件事抖落出来。就算你妈妈再蛮横,终究是个要面子的人,因为你的事,你想让她抬不起头吗?”
“表姐,你竟然威胁我?”陈心抬手指着我。
我牙一咬:“嗯,我在威胁你。”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在同是受害者的陈心身上并不公平,可她是我极力保护的人,是亲人,同时也是不理解我的人。一切愤怒绝不是平地而起,打从今天早上几人同车,她首度挑拨的那一刻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从洗手间出来,冷菜和白酒已经上了桌。
周湛和我父母聊天,就连张笑的饮食习惯也特意照顾到了。
我重新坐回原位,周湛抬手看了下表,附唇在我耳边轻问:“吃完饭再走。”
身子一下僵住,我甚至不晓得他那句吃完饭再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多久菜就上齐了,不是太多,但每一道都做的十分精细。服务生把酒水拿上桌,周湛亲自起身给我爸爸倒酒,随后作为陪同也自顾自斟满。
“岳父,我敬你一杯。很高兴我们能成为一家人。”他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提前预习过,拿捏的很有谈吐。
要不是看清过他的真面露,我想,没有人会不上当。
我爸一向严谨的面容也绽放笑意地说:“阿湛,这家菜馆装修的不错啊,为什么我看都没有什么人声啊,是不是大城市的生意也不太好做啊?”
“我包了场。”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桌上几人相互看看,竟都沉默了片刻。
我的心很沉重,很忧虑,面对父母对周湛越来越喜欢,想冲破婚姻牢笼去追求爱情的勇气也在一点点消磨。
饭桌上,我爸将筷子放下,指着墙上一个框婊的刺绣作品问道:“阿湛,这是丝绸吗?我们南方的丝绸很出名,没想到北方也兴这一套?”
我顺势看去,墙上确实有一副巨大的丝绸刺绣作品。
耳畔突然响起周湛温润的声音:“这不是丝绸,是南京的云锦。元代开始,云锦一直为皇家服饰专用品。逐花异,通经断纬,挖花盘织等等,绣品工艺其实非常复杂。”
我一听,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身边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他似乎对什么都懂,不得不承认,就连今天在片场首次面对镜头,他的表情和动作都全然没输给专业演员。
我爸欣喜,又随手指向另外一面墙:“那这一副呢?”
我死死盯着周湛,他看了一会,很快含笑对我爸说:“高仿张大千的赝品而已。张大千的画每一平的价值都是天价,仿造他的赝品很多,甚至连博物馆都收藏过高仿的赝品,只因为太精美了,而这一副是赝品中的普通款。”
“我家女婿真是厉害啊,听得我一愣一愣的。阿湛你的学历一定特别高。”我妈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灌满了笑。
可我的面却是越来越沉,我盯着紧挨在身边的男人深深皱起了眉头。
周湛喝了口白酒,放下酒杯时摇了摇头:“我没有上过学,从来没有。”
众人愣住。
我也猛地提了提眼睛。
没上过学,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大资本家的儿子,怎么可能没受过好的教育?
恰在这时,周湛转头迎上了我的惊愕。
一只大手伸过来,略显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真的没有。”
饭吃到一半,陈心说自己肚子疼,我坚持要送陈心回去,周湛破天荒的没有阻拦,只在临走的时候说了句:“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