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颠簸,他胸前护着的人早该醒了,如何到现在仍声息全无?
伸手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东垣王顿时脸色铁青:乔羽飞的呼吸极其微弱,身体也在渐渐变冷僵硬,她现在的状态决不是受惊或疲累之后的昏睡,而是彻彻底底的昏迷!
“加速前进,到最近的琫昂城!”顷刻间命令被传至每个人耳中,整支队伍的速度一下提升,仿佛一大片乌云在白色的雪地上逆风而动。
南风始终处于一马当先的位置,而它的主人根本无瑕顾及身后的部下,在快马加鞭的同时俯身在乔羽飞耳边狠声道:“这次我绝不让你有办法逃离我,即便是以这种方式!”
在某些情况下,继续活下去的最好方法就是忘记所有悲伤,而悲伤与快乐恰如光与影般相辅相成、不可分割,于是,忘记悲伤的结果就是一并失去所有快乐,将所有记忆不加区分地全部深埋于冻土之中……
寒风整整呼啸了一夜,却在临近天亮的时候识时务地停了,积压了一天的阴云也消散得不见踪影,只是地上多了一层松软的积雪。
看似平常的一个早晨,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别具意义甚至于改变命运的一天。
“怎么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略显疲惫的声音挟着风雨欲来的气势袭向琫昂城中医术最好的郎中。
屋里明明生着火炉,倒霉的郎中却感到背后一阵彻骨的冰冷,勉强硬着头皮解释道:“汤药已经喂过了,身上也用姜水擦过,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看病人的求生信念如何——”
一声冷笑将他余下的话统统吓了回去:“如果信念那么重要的话,世上就不会失败者了,依我看,郎中什么的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对方再愚钝也察觉得出这句话中的威胁之意,就在郎中本人深恐小命不保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一阵微弱的□□过后,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又过了半晌,黑瞳才恢复清明,接着牢牢锁住了离床最近的男子。
“东垣王?”虚弱的声音里充满惊奇,黑瞳也随之圆睁。
不待被她指名的男子作出任何反应,动弹不得的病人率先眨眨眼困惑道:“听起来不像人名啊?”
无视身边瘫软在地的郎中,东垣王靠近床边,语调平静得不见一丝起伏:“这的确不是我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床上的人完全没有局促之感,很自然地接话。
“我叫肃野。你的名字呢?”东垣王自报姓名的时候声音依然平静。
“我?”被问到的人怔了一下,脸上再次浮现出困惑的表情,蹙着眉头道,“不记得了。”
“受了刺激就用失忆来逃避?哼,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东垣王的话淡得听不出语气,偏偏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字里行间浓浓的讥讽之意。
这种态度激起了某人的不满:“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已经够难受的了,你怎么还要在边上冷嘲热讽?”
挥手示意盘烈将那名郎中拖走,等屋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东垣王不紧不慢地坐在床边道:“你叫羽儿——其实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无所谓,因为能直呼你名字的只有我。”
“羽儿?”找回名字的失忆者没有半分欣喜,“总觉得有些别扭。”
“习惯了自然就好了。”见对方挣扎着想坐起来,东垣王轻轻按住病人的肩膀,“你被冻伤了,大概两天以后才能活动,急也没有用。”
床上的人闻言放弃了无谓的努力,老老实实地问道:“除了我的名字你还能告诉我什么?”
她的冷静听话着实让东垣王感到意外:“醒来以后面对这种状况不会感到紧张吗?忘掉自己的名字也不会觉得害怕么?”
“会,我紧张的时候话比较多,我以为我已经够紧张了。害怕也会有,只是我认为那没什么用而已。”
东垣王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愉悦地笑了:“失忆又有什么关系?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一盆冷水倏然浇下:“抱歉,我对变相的自夸实在提不起兴趣。”
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还远远不够抹消掉东垣王的好心情,反而令他的笑意进一步加深:“羽儿,你实在是世间难寻的一件珍宝!”
“恕我提醒,把人当作东西的称赞方式很难让被称赞的人感到高兴。”
“你似乎变得牙尖嘴利多了。”
这次对方没有很快回应,而是隔了一段时间后才犹豫着问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到底是什么人?”
“很普通,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些我们相遇以后的事。”
“欸?”提问者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敷衍了事,不过,连表达不满的时间也没有,下一刻,她已连人带被子贴在对方胸前。
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过去你可以是千千万万人的乔羽飞,可今后,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羽儿。”
声音到后来渐渐暗哑,搂着她的手臂也开始轻颤,难以想象这个人方才还一脸讥嘲的淡笑,以打击伤病患者为乐趣,如今却……
说起来,他到底是在伤心还是在高兴?
她本来还有一个问题挂在嘴边,可眼下却没了再问的心思,只因为她担心那个问题会令他难过。
算了,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总有一天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