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口糊得密密实实,他头也不抬地伸出手去,声音都在发颤:“刀。”
“直接撕不就得了?”刀没等到,却等来一句戏谑。
回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鸣玄在桌上翻找一通,终于借助工具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信封,取出里面完好无损的信纸。
确切说来,那只是一张纸条,白底黑墨又是四个字——“我回来了”。
纸薄得透明,与纸同色的手指捏得发白,鸣玄死死盯着那四个字,几乎要将上面烫出两个洞来,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只是……这样?”
“她现在改名叫月华,你若见了她可不要喊错。”
“还有?”
“前阵子交战的时候她也在南境,无意被卷进战局,好几次死里逃生。”
“……还有?”
“我跟她说你有好长一段时间一直被噩梦惊扰——当然,为了顾全你的面子,梦的内容我没讲——如果是天女在床边守着的话,那些恼人的梦境大概就与你无缘了……羽飞她倒是答应得很爽快,还说你什么时候需要她都可以。对了,你不是昨晚又被惊醒了么?不如现在就出城去请——”
话音未落,鸣玄已将信纸信封全部攥在手里,一扭身朝门口迈出脚步。他的友人及时喊住:“你去哪儿?”
“去见她!”
问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是否如他在梦中所见那般惊心动魄;问她这些时日以来夜夜折磨他的梦境是否就是他与她之间的羁绊;问她是否想起了有关他的全部、再不会用对待陌生人的眼光看他;问她想起他之后有没有想过他……
见她,问她,然后把郁积在心中的话统统告诉她。他忍不住企望自己能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好不必再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之交臂。
“即便是急着上侯府提亲也该拉我这个媒人一起吧?”趁着对方愣神的工夫,文清辉缓步走至门口,好巧不巧地虚挡在门边。
这句话是以玩笑的口气说出的,但听到的人却丝毫没有想笑的欲望,尤其是在“侯府”两个字入耳之后。
盯着友人煞白的面庞,文清辉忽而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认真道:“虽然是个馊主意……不过——只有这么着了,我即日就去侯府提亲。”
鸣玄愕然地望向他,一脸的不敢置信,紧握信纸的手无意识地贴近了胸口:“你……提亲……和她?”
文清辉自嘲地笑了笑:“这次南境平定,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上我的官职……上侯府提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冷水兜头浇下,鸣玄一动不动,纤长的手指死死扣在胸前,掌心中隐约传出纸张揉皱的细微声响,那动作仿佛是要拼尽力气护住这根救命稻草不被人抢走一般。绝望的色彩一点一滴地浸入那双漆黑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宛如无力的蝶翼般慢慢垂下,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作为回应,但努力了几次到底宣告失败。
他和她的身份差异是他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便她现在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人,而是武安侯的养女,对他来说,情况终究没有什么区别。他心下明白,可却一直逃避思考,如今乍然提及此事,他只觉得身体内的某个地方在钝钝地疼。
真的……不可求么……
沉默的只有他一人,另外那个不识相的家伙并没有闭嘴的打算,反而滔滔不绝地抒发起对未来的憧憬:“似乎也没那么糟。只要我娶了羽飞,我们就可以仍像以前一样地在花园里喝茶聊天了,羽飞也会如你所愿留在你能看到的地方,你不必担心她总也消失不见,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你所期望的么?”
“才不是!”哑声吼出的同时,一击重拳结结实实地捶上文某人的肩,“我要的——才不是——决不仅仅是——能够天天看到她而已!我、我——”
容颜绝艳的美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颓然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旁人只能听到他带着浓重的鼻音的低吼:“我想要的……比我认为的……多得多……还要多……”
点滴水迹出现在二人之间的地面上,溅成一个小小的圆形,一声叹息幽幽响起:“你就这么喜欢她么……”
没有等到回答,不过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在犯傻。
“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声音的主人抚慰似的拍拍挚友的手背,以含着些许歉意的口气道,“提亲什么的只是玩笑而已,改日一起去侯府回拜吧。”
话音才落,上一刻还停留在他肩上的拳头便招呼到了他衣领上,力道之大教他连退两步才站稳。
“咣”地一声,门板阖上又弹开,文清辉瞅着打开的门扇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说得极是。
那一拳,他本可以避开的,还真是疼。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还有另外一位声名显赫的主人正在接待意料之外的访客。
乍然瞥见前厅当中那名仪容俊秀的青年时,古至诚的脚下很明显地顿了顿,而后大步迎向这位稀客,展颜道:“不知乔大人驾到,古某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得知武安侯一行抵达的消息后即刻来访的便是时任西黔佐相的乔天宇。他这么快便得到消息并不奇怪,怪的是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此行居然一个随从都不带,不能不教人心生疑问。
不经通报、贸然来访一举虽然谈不上失礼,但多少有些唐突,眼见主人如此请罪,这位年轻佐相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愧色,恳切道:“武安侯言过了。天宇的骑射、剑术皆由您亲自传授,这次也是以学生身份前来拜见,还请老师如旧时一样直唤我的名字便是。”
古至诚捻着胡子摇头道:“古某莽夫一名,却能得先王信赖教导两位王子,如今想来仍是荣幸之至。天宇你自幼聪敏好学,陛下亦勤奋有加,我至多不过稍微点拨罢了,又怎敢居功!”
话虽如此,古至诚俨然已将称呼换成了对方的名字,尽管言谈依然客气,但比起最初的疏离早已亲近了许多。
家仆退下去准备茶点,只剩一主一客留在厅中。寂静持续了一小会儿,直到古至诚轻咳了一声,乔天宇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神情自若地转向墙上的中堂,出声赞道:“‘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想不到老师刚从战场归来便能有如此宁静淡泊的心境!”
古至诚转头扫了一眼,随即笑道:“不过是无聊时的练笔之作而已。在前线无瑕他顾,也只有这会儿才有闲情摆弄这些。”
这十个字笔力遒劲,自有风骨,但离成为值得鉴赏的佳作尚有一段距离。不知何故,乔天宇的目光却粘在那两副字上出了阵儿神,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首问道:“老师何以从不在王都久留?您未及弱冠便投身军旅,二十余年当中自然也有不少机会长留天命城,但您上次回到这里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吧?莫非您不喜欢王都?”
自打走进前厅以后,已近不惑之年、素来以泰然决断闻名的武安侯便一直有些神思恍惚,视线大多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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