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发生了一连串大小事件,因此,乍然听到华粼使团将于七日后归国的消息时,相信有不少知情人长出了一口气。
但不知情的人怎样猜测,那就说不得准了。虽说华粼公主表示要尽早回国准备西黔国君及天女大婚的贺仪,可好事者始终认为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是因为和亲的愿望打了水漂,这才狼狈逃回华粼的。
这则典型而狗血的八卦迅速传遍了大半个天命城,并在最短时间内得到了许多细节方面的填补。
有人说,华粼国公主为了就近勾引少年国君,故意与天女交好,处心积虑住进了憩霞殿。
有人讲,只因为天女宽厚仁慈,便被华粼公主逮到机会,予取予求,甚至将天界秘传的仙方都让公主骗了去。
有人传,坑蒙拐骗都是小事,据说那华粼公主生的如花美貌、蛇蝎心肠,竟然想除去天女取而代之,幸亏天女有神威护体,才没让她得逞,只是碍着两国邦交,才没有声张出来。
善良而八卦的西黔百姓由此深信:他们的天女被华粼来的那个恶毒的公主欺负惨了。
恶毒的公主?
欺负她?
乔羽飞一边焦急地掀起车帘向外张望,一边分心道:“毅昌,回去记得提醒我,追查一下这些谣言的源头。还有,另一件事也拜托了。”
戴着遮阳斗笠的车夫应了一声,在不会惊扰路人的情况下小心地控制马车一路在城中疾驰。
狭窄的车厢里,一双柔荑紧紧握住她汗湿的双手,同时不住地安慰:“殿下,武安侯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乔羽飞定了定神,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多谢你,佳弦。只是这种时候,硬拖着你们出来实在不该……”
俏丽的侍女闻言不禁失笑:“哎呀,殿下这番话若是让月华姐姐听见便好了。她前一刻还为了匆忙出宫一事同殿下争得面红耳赤,现在怕是正在憩霞殿里生着闷气假扮‘天女’吧。”
眼见乔羽飞愈发颓然,佳弦忙道:“没关系。殿下不也说了,即便要引得贼人动手,公主今天才宣布了回国的消息,那些坏蛋怎么可能如此仓促便动手?何况武安侯就在城中府邸养病,咱们即刻回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武安侯病情加重,只恐时日不多”——这是乔羽飞刚刚告知憩霞殿众人警戒升级便得知的噩耗。
一刻不曾耽误,她当即力排众议带了熟悉道路的佳弦和毅昌出宫,命阻声最高的月华留在憩霞殿假扮自己。她鲜少有这般仗着身份发号施令的时候,因此,众人虽有阻拦,但都在片刻纠缠后放弃了努力,听从了她的吩咐。
亏得如此,当乔羽飞跳下马车冲入武安侯府时,据她接到消息还不足一个时辰。
一路奔向内室,却在近得可以看清病床上憔悴的面容后原地僵了片刻,随之减慢脚步,无声地靠近床头。
“义父……”凝视着病人灰败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她握紧了不住颤抖的双手,俯下身,试探着、轻轻地唤了一声。
对方的眼睫微微一动,吃力地睁开了双目,那双眼已不复上次见面时的迥然有神:“殿下,你来了——”
嗓子有些梗,乔羽飞深吸一口气,自以为换上了微笑的表情:“义父,女儿来了。”
原本浑浊的眼里依稀有什么闪了闪,纵横沙场的西黔名将露出镇定的笑容,瞬间显出身为武人的气概:“我古至诚命定不日亡于病榻,而非沙场,想来真是遗憾。”
一滴温热的眼泪滚落在他枯瘦的手上:“不,义父正当壮年,这场病肯定来得快去得更快!”
“傻孩子……”微笑着叹了口气,古至诚吃力地抬起手,露出缠在腕上的墨色发带,“要说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始终是错过了那个人。”
瞥见那条磨损过度的丝带,乔羽飞顿时忆起了对方曾经说过的往事,她刚想开口抚慰,对方已断断续续地说道:“身为军人,自有其职责所在……不论再做几次选择,我此生注定负她,对不起她。只是这些年来,我总在想……如果那时候我提前返回王都,结果会是怎样……”
乔羽飞噙着眼泪,轻轻握住了古至诚缠着发带的右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佐相他似乎领了前往西北的差事,要离开一段日子吧。”
起初不明白话题为何会转开,但想到上一刻的谈话,乔羽飞的心脏瞬间一阵紧缩,脸色白了几分。果然,对方喘了口气,接着道:“在这期间,你跟陛下的婚事……待如何?”
“婚期定在年底,在那之前,我会等他。”这是不需任何考虑就能得出的结论。
对方的双眼亮了亮,但说出口的话却似故意紧逼一般:“如果……他那时没回来呢?”
乔羽飞咬着唇沉默片刻,随即坚定了眼神:“如果等不到,我就自己去找他。义父曾告诫我,面对自己的心意,不要徒留遗憾,我不会让憾事发生的!”
“真是……好孩子。佐——天宇能遇见你,真是好福气呵!你不是她,天宇……亦非我,你俩一定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再次顺了顺气,古至诚疲惫地合上眼,“若是当年我选择……娶妻生子,那孩子大概也是你这个年纪,不,说不定还要比你大上一两岁吧。”
乔羽飞瞬间想到了什么,呆在原地,回神之后,她不由握紧对方枯瘦冰冷的右手,屈膝跪在床榻之前,眼泪悄然滑落。片刻以后,她心中有了决意,颤声开口道:“义父,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红着眼眶钻进马车,在病房中沾染的一身药味恰如她此刻苦涩的心情:为什么她能向一个不久于人世的长辈提出那么过分的请求呢?
心情沉重的乔羽飞默默靠在车厢上,熙熙攘攘的街景透过车帘的缝隙映入她眼中,却没激起任何兴趣,白费了佳弦在一旁格外卖力的解说。随着一个个行人被甩在车后,佳弦的声音越来越小,故作的兴奋终于转为浓重的不安,担忧地望向始终没有回应的乔羽飞,正想说些什么,车轮却在此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陌生男子既惊又喜的声音:
“毅昌,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