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口中的“洞房”。
红烛早已熄了,但桌上还燃着两盏枝形灯,有火源,就意味着可以制造一起火灾,引来旁人的注意——不知道眼下有多少人为她担心?佳弦他俩是否也被掳了来?
地面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心脏猛地一缩,乔羽飞紧张地瞪向门扇,然而,并不是那边的响动。
地面又是轻轻一震。
这回她可以断定,震动来自地下——
地震?
在第三次震动之后,铺在房间另一侧的地毯突然拱起一角,随着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块地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上一顶挪到了边上。
地毯一掀,凭空冒出一张被泥灰和汗渍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大花脸,顶着松散歪斜的发髻,贴着几缕汗湿的乱发,呼吸粗重,表情狰狞,好似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原本目瞪口呆的乔羽飞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眼泪先一步模糊了视野。于是,方才的那一幕仿佛是她的错觉,动作笨拙地钻出地面、冲过来将她一把抱住的青年自动替换成了素来那副谈笑自若、文雅亲和的面孔。
正因为他总是以这副模样示人,她才会误以为他对什么事都不特别在意,对哪段情都不怎么投入,对他的言行举止从未当真,而如今……
在她怔愣的短暂时间里,身上多了一件墨蓝色的外袍,带着难以遮掩的汗臭和霉味,完全没有了那股醇似酒、淡如风的气息。
“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对方哑着嗓子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匆匆帮她穿衣结带,轻手轻脚的动作一如初次,奈何双手抖得厉害,腰带几次都系不好,最后勉强打了个死结,苦笑着抱起她,“不知道前面能拖多久,咱们先离开再说。”
说罢不再多话,走到他钻上来的位置,把她从闪着微光的地洞口稳稳递了下去。
洞口下方架着简易的木梯,空间不小,散发着阴冷发霉的味道,依稀是个一早便存在的地窖模样。有人既惊且喜地喊了声“小姐”,托住了她的身体,赫然是古至诚麾下的金来。洞口上方,那双为她系紧腰带、拢紧衣襟的手在确定她的头颈后背不会被洞口粗糙的边缘刮到后,方才收了回去。
等扶乔羽飞靠着冰冷的墙面坐下后,金来顾不上仔细解释,将两只木桶举上洞口,自己也爬了上去。
地窖里顿时只剩乔羽飞和另外一人——当初在文清辉的卧室里坐在榻上喂伤员吃葡萄的美人儿。
从古至诚那里听来的传言瞬间占据了脑海,难道这就是母凭子贵成功搬进文府一举拿下当朝文采第一人的那名青楼女子?
乔羽飞的视线不由就停在了美女的小腹上——一片平坦,毫无端倪。
所以说,如此风情万种的美女是她名义上的情敌?而且按照对方和某人的亲密度来看,自己才是那个迟来后到的第三者?
“你……”明明带着身孕还来参与营救行动是不是太冒险了些?虽然此举令她感动之余百味陈杂了点儿。
美女提灯上前,光影明灭之下,更显得身姿袅娜,眉目明艳,轻施一礼,未语先笑:“先前多有失礼,浓霜见过未来的文夫人。”
这是……讽刺……抑或宣战?乔羽飞一脸迷茫,但对方身上感觉不到半丝恶意,反而坦荡地任她打量,顺带也将她打量了个遍。
青葱玉指撩起她的额发,看清整片吓人的红肿,当即露出歉意的神色:“姑娘在我这里受委屈了。”
“我这里?”乔羽飞愣愣地重复,这不是东垣王的地盘么?
浓霜客气一笑:“忘了同姑娘说明,这里是我的涵香院,这个地方……姑娘未曾听过也是应该的。”
谁知乔羽飞摇了摇头:“我听过,清辉是这里的常客,人们聊到他那些逸事的时候多少会提到。”说到这里,她话尾一顿,并不躲避对方充满兴味的视线:“你不必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说。”
来吧妹子,大胆宣告主权以救命之恩和孩子他娘的身份要求她这个第三者离文清辉远远的吧,如此一来,她也就不必……不必……
浓霜的回应是一把死死捂住了嘴,低下头浑身打颤,连带手中灯笼晃出幢幢灯影,看之摇摇欲坠。
乔羽飞吓了一跳,慌忙问到:“姑娘哪里不舒服?”难不成是妊娠反应严重动了胎气什么的?就说嘛,让一个孕妇参与营救行动实在太没公德心了。
疑似文府娇客的美人抖了半天,终于支撑不住,一手扶墙笑瘫在未来的文夫人身边:“哈哈哈哈,想不到文大人他也有今日!”
乔羽飞险些没能扶住这位金贵的“孕妇”,心里正在大喘气,闻言当即张口结舌:什么情况?剧本的走向怎么有些跟不上了?
浓霜喘着气将灯笼放在脚边,顺势牵起了乔羽飞的手,妩媚的桃花眼角尚沾着一滴笑出来的眼泪,视线前所未有的热烈:“妹妹做得好!至今多少姐妹栽在文大人那里,可算有人也让他尝尝栽了的滋味了。”
“啊?”突然受到表扬的乔羽飞一脸茫然。
浓霜却以为她不相信,抬手指向固定在对面墙上的半截铜管,爆料道:“方才他听上面动静的时候,脸色忽黑忽白,黑的时候能滴出墨来,白的时候没有半点血色,哪有一丝平日里从容潇洒的风度。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这般奇观——”
听上面的动静?看那铜管往上直通的位置,不就是地板之上、床板背后……
方才……她和那谁……在床上……
轰轰轰——
万千礼花同时在脑中炸开,热血直冲上头,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乔羽飞身子一软,委顿于地,此后诸事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