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权回徐州的当夜,此时他尚不知令武宁军苦不堪言的福建正被一位故人手足无措的捧着,而这本来却是要送于自己的礼物。
可目前不但礼物没了,那位故人还心生了恨意。
不说僵持数月的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平白错过了大好机缘亦可不提,然而自此这世上又莫名的多了一个敌人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更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大唐这个棋局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他于前世从未听过的名字。自此,历史的车轨似乎摆脱了惯性的纠缠,却再也没人知道会驶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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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府中的陈权正揉搓着双手自顾踱步苦思,现如今他即不知,更没心思去考虑未可知的将来会怎样,他正面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那就是要如何面对杜方。
这位随他一并于沩山出世的兄弟,或许也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能让他给与多一些信任的活人,无论如何,陈权并不想失掉这份情谊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然而此刻心里的尴尬与困惑又是由何而起呢?
在这个时代怀疑已经成为生存的本能,而信任,勿论是接受还是施与,都不是简单的张开双臂去拥抱这么容易,因为无人知晓下一刻攀上胸膛的是友谊的臂弯还是夺命的利刃。
曾于落魄处陈权乐于分享,因为那时本就一无所有,只要留存了性命,余下的没什么值得他吝啬的。
可当下~,千里江山在手,两世为人也第一次有了子嗣,血脉的延续在令人兴奋的同时还承载着一种发自本能的惶恐。这都让他必须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自己明日就会落败身死,谁会成为棋局上承继的操盘手。会是自己那降世尚不足月,连名字都未来得及取的儿子吗?
再有,刘翦在长安进奏院时存了些别的心思,而这份心思杜方知道吗?
帐下一干佐幕劝自己进京的各方心机,杜方也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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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留后来了~”!
“留后~,唤他,不~,孤亲自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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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象,我~,此次仓皇奔逃得已活命,实多赖刘公鼎力维持,然~,哎,我愧对于你呀~”。
陈权紧紧拉着杜方的手缓步走向早就置好的桌案前,脸上的愧疚真诚且坚定,仿佛方才侍从口中令他心底一颤眉头紧皱的“留后”一词从未入耳一般。
“五娘怎样了?我不是使人告于你了,你那冷清,不妨让五娘来节府戏耍几日,我这的妇人终是要多些~,她们亦是极相熟,或可寻机开解一番~”。
二人刚刚落座,不待杜方回话陈权便又关切的追问起来,语气里甚还夹杂着些责备,这倒让连日来忧心忡忡的杜方心中一暖,看来此前或是自己多想了。
“大~,大王,无碍的~”。
“诶,此间更无旁人,这称孤道寡素来是做于外人看的,你我切莫生分了,咳~,听闻五娘及将诞育,我私心重,倒是常念着若得弄瓦之喜也是美事,你也知我得一嗣子,算留了后人,如原象有女,我子取之,当不忧妻子也,哈哈~”。
在陈权爽朗的笑声中杜方忽是一个愣神呆住了,他为人虽有些粗蛮,却并不蠢笨,陈权那“留了后人”一语中尽是玄机。
是啊,依例,各镇节帅常以子嗣为留后,如他这般外姓者多为乱象之始,虽是其人不贪恋权柄,可这个兄长如此迫不及待的暗示倒仍就令他有些意兴阑珊,不由得又怀念起沩山的逍遥岁月了。
“大王~,今大王得嗣,当自为留后,臣~,请罢,另~,前时理政不畅,使有祸事生,望大王治罪”。
杜方起身离座埋首伏于地,陈权的笑声也随即止住了。
“原象~,你~,我~,哎,这鬼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