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老爷听到这里,便也直立不动,等他磕完了头,故意板着面孔,说道:“我当是谁做贼,船上人是没有怎么大的胆子,原来就是你阁下。你阁下也不至于偷偷摸摸。自从姓文的失了东西,统领以为是他带来的人,一定要我办贼;我办贼不到,统领跟前不知受了多少申饬。姓文的又时时刻刻来问我要钱。我弄得没有法子想,私底下已经送过他五百两,他还嫌少。现在既然是你阁下拿的,这话更好说了。你是统领带来的人,同姓文的又是同事,他们没有不照顾你的。我只要把你送到统领跟前,卸了我的干系。我们都是熟人,我又何必同你为难呢。你快快起来,我们一齐出城。”鲁总爷听了这话,真正急得要死,只是跪着哭,不肯起来。庄大老爷道:“这桩事说起来我也不相信。你阁下还怕少了钱用,要干这营生?现在是被他们捕快拿着的。我肯照应你,替你瞒起来不说破,他们一般小人,为你这桩事情,每人至少也捱过二三千板子,现在真赃实犯,倒被我不声不响的放掉,我于他们脸上怎么交代得过?如此下去,以后还要办案不要办案?你也是做官的人,应该晓得兄弟的苦处。”
鲁总爷见庄大老爷不肯答应,急得两泪交流,口称:“家里还有八十三岁的老娘,晓得我做了贼,丢掉官是小事,他老人家一定要气死的,岂不是罪上加罪!现在没有别的好说,总求你大老爷格外施恩A我将来为牛为马,做你了儿子孙子也来报答你的A”庄大老爷见他说得可怜,心上想:“这半天也够他受用的了。有娘无娘,不必信他,从来犯了罪的人都是如此说法。因为还有公事,倘若耽搁下去,外面张扬起来,反不好办;不如趁此收篷,算他运气好,便宜他这遭就是了”想了半天,便长叹一声道:“唉!既有今日,悔不当初。我本来不要难为你的,但是文某人少的钱总得补上,我已经替你送过他五百两银子。还有捕快,他们辛苦了一番,不能不赏他几个钱,至少一百两。难道这个钱真果要姓文的出吗?”鲁总爷道:“实实在在只拿他一百五十块钱,那里得五百两。”庄大老爷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去同他当面辨个明白也好。”鲁总爷道:“承你老爷恩典,我还有甚么辨头。只求宽限几个月,等我关了饷来拔还就是了。”庄大老爷又叹一口气道:“说来说去,总是呈上家的钱晦气,你欠人家的钱,一定要关了饷来拔还,这几个月的兵吃甚么?不是我说句得罪你的话:你们这些做武官的,直结儿没有一个好东在里头!一旦国家有事,怎么不一败涂地呢!我好人做到底,也不管你这些闲事。但是我付出的五百两,口说无凭,须得写张字给我。文七爷跟前我去替你抗,说得下,说不下,碰你运气。这赏捕快的一百两你今天要拿来的,叫他们多少赚两个,也好堵堵他们的嘴,免得替你在外头声张。”鲁总爷为这一百银子虽是为难,听了庄大老爷的话,不得不唯唯遵命。又重新叩头谢过恩典。庄大老爷叫签稿替他起了一张稿子,叫他亲自照写。只见他捧笔在手,比千斤石还重,半天写不上三个字,急得满头是汗。庄大老爷等的不耐烦,叫签稿代写,叫他画了十字。庄大老爷收起,就叫签稿送他出去。
鲁总爷谢了又谢,跟着签稿出来,又朝着签稿作揖。一出宅门,瞥面遇见捕快,赶上来叫了一声“总爷”,又笑着说道:“高升是来伺候总爷的。总爷还是坐轿回去,还是骑马回去?”这一声,更把他羞的了不得,赶忙又替捕快作揖,说:“诸位老兄休得取笑了!”捕快又道:“总爷可到小的家里坐一回去?”总爷道:“不消费心了。停刻我就叫人送来。还有那天的皮货,一块儿拿过来。”一面说,一面朝诸人拱拱手,匆匆忙忙上轿而去。庄大老爷便写一封信,随着起出来的赃送给文七爷,告诉他办法。文七爷自是欢喜。因为鲁总爷是同寅,也就和平了事。当赏捕快一百两银子,就交来人带回。又另外赏了来人四块洋钱。庄大老爷接到回信,又叫捕快到船上叩谢过文大老爷。鲁总爷回船之后,东拼西凑,除掉号褂、旗子典当里不要,其他之物,连船上的帐篷,通同进了典当,好容易凑了六十块钱。自己送到县衙,苦苦的向门政大爷哀求,托他转禀庄大老爷,请把六十块钱先收下,其余约期再付。庄大老爷听说,也只好一笑置之。鲁总爷又叫跟来的人把皮统子送还了捕快。又当面约捕快吃饭,过天在那里叙叙,说:“我们那里不拉个朋友。”捕快道:“我的总爷,只求你老人家照顾俺,不要出难题目给俺做,本官面前少捱两顿板子,就有在里头了!甚么请酒,请饭,倒不消多费的。”鲁总爷一听这话,明明是奚落他的,脸上不觉一红。彼此无话而别。
自此以后,鲁总爷总躲着不敢见文七爷的面,倒是文七爷宽洪大量,等到没有人的时候,把他叫了来,反把好话安慰他。当下鲁总爷虽不免感激涕零,但是转背之后,心上总觉得同他有点心病似的,此乃晚近人情之薄,不足为奇。按下不表。且说浙江巡抚刘中丞,自从委派胡统领带了随员,统率水陆各军,前往严州剿办土匪,一心生怕土匪造反,事情越弄越大,叫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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