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我的运气去碰!总而言之,同你们是不会再在一块儿了!”说罢,拿袖子装着擦眼泪,却不时偷瞧看女儿。太太听了这话,当时也不好说别的,一心挂念老爷要寻死,未知救得活救不活。要老爷不死,除非把女儿送给人家做小,又是心上舍不得。因此心上七上八下,也禁不住扑簌簌掉下泪来。至于小姐呢,平时爱站门子是有的,统领走出走进,也着实见过几面,又粗又蠢的一个大汉,实在心上有点不愿意,现在为了此事害的爸爸要寻死。想来想去,总怪自己命苦,所以会有这些磨难。一面想,一面哭,除哭之外,亦无别话可说。
冒得官看了气闷,发急说道:“我的命根子在你们手里!怎么说:还是要我活,要我死?”小姐一头哭,一头说道:“总是我这个祸害不好,害得爸爸要寻死!与其爸爸死,还不如等我寻个自尽罢!”说完了话,在地下拾起烟盒子就想去舐。却被太太一把抢过,说道:“一个还没有救活,怎禁得再加上你一个呢!”冒得官道:“罢罢罢!你们索性随我死,也不用来救我了!我自己养的女儿都不能救我一命,我还活在世界上做什么人呢!”小姐也说道:“罢罢罢!你们既不容我死,一定要我做人家的小老婆,只要你老人家的脸搁得下,不要说是送给统领做姨太太,就是拿我给叫化子,我敢说得一个不字吗。现在我再不答应,这明明是我逼死你老人家,这个罪名我却担不起!横竖苦着我的身子去干!但愿从今以后,你老人家升官发财就是了!”
冒得官一见女儿应允,心上暗暗欢喜,便做出假欲呕吐之状,吊了几个干恶心,吐出了些白痰。太太、小姐忙着替他揉胸捶背,一面问他怎么样。只见他连连点头道:“好了,好了,如今一齐吐了出来,大约不妨事的了。”又忙爬下替女儿磕了一个头,说:“我这条老命全亏是你救的!将来我老两口子有了好处,决计不忘记你的!”小姐赶忙跪下,搀老子起来,满肚皮的委曲,只是说不出来,半天才挣得一句道:“这是女儿命里所招,也怨不得爸爸!”冒得官起来之后,在床上歇了一会,又吃了一点东西,便吩咐太太:“快把女儿收拾收拾,论不定一说妥就要过去的。”说完这两句,独自一个扬长出门而去。
走出大门,肚里寻思道:“现在这一头已经说好了,那一头还得寻人做媒。先前走的那条路,是姨太太手下的人,倘若被他晓得了,那时反好为仇,是不妥当的。后营周总爷,在统领跟前虽然也说得动话:但是他的太太也在里头,他靠着他太太得的差使,怎么还肯再把我的女儿弄进去呢。若是当面去求统领,又怕当面臊他,事情做不成,反讨一场没趣。”左右思量,都不妥当。后来忽然想到统领有个小戈什,每逢统领出来住夜,总是他拿着烟枪,跟来跟去;而且统领也很相信他的话。现在不如去走他的门路。主意已定,便去找到了他,送了几两银子,说明:“家里女孩子长的还下得去,今年刚正十七岁,常常站在大门口,料想统领是一定见过的。听说统领还要娶姨太太,我情愿把这个丫头孝敬了他。但是这个媒人我不好自己去做,所以要借重你老哥代言一声。但是也不便说出是我的女孩子,怕的是他老人家晓得了不肯来的缘故。我们知己之谈:现在我兄弟的功名在他手里。倘若他老人家不肯,我的事就要弄僵!如今且把他瞒住,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他老人家也赖不到那里去了,我的事也好说了。只要我的差使不动,我们相会的日子长着哩。”小戈什得了他的银子,自然是满口应允。但说得一句道:“你倒会爬高,索性做起他的小丈人来了!我们倒要称你一声好听的呢!”冒得官把脸一红道:“为了吃饭,也叫做没法!老哥,你就去替我说。我此刻先回到家里安排安排,预备他老人家今夜好光降。”小戈什道:“慢着!说不说由我,来不来由他,你且候我的信再办事不迟。”冒得官道:“有你吹嘘,还怕事情不成功!”说着自去了。
这里小戈什果然暗底下替他回了统领,说:“我们后门对过新搬来的一个人家,就是母女两个,听说都不怎么正经。女儿今年十七岁,长的真是头挑人才。昨儿会见他的娘,他娘说女儿大了,有甚么对劲的媒人替他做做,就是给人家做小也愿意,亦不要甚么身价。统领如果中意,包管一说就成,而且不消另外赁公馆,等到晚上请过就去是了。”一派话说得天花乱坠。羊统领本是个好色之徒,在后门时常出出进进,也见过这女孩子几面,虽然不及小戈什说的好,然而总要算得出色的了。如今听了他的话,不禁动了垂涎之思,坐在那里半天不言语。小戈什是摸着脾气的,晓得是已经有了意思了,便说:“淋恩此刻就去招呼他娘,统领晚上过去就是了。”说着,也就出来去找冒得官通知了。冒得官听了非常之喜,便说:“家里都已交代好了,只等晚上请他老人家赏光就是了。我在这里不便,我得到别处去躲过一夜,等明儿一早再回来。”小戈什道:“明儿一早回来做丈人,可是不是?”冒得官道又把脸一红,搭讪着自去。这里小戈什也就回转禀统领,以便晚上成其好事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