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了。
“你们这除了是世外桃源之外,还是一所大学校啊!”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的叶启南,看着从车间大门奔涌跑向食堂的人群感叹道。
“哈哈,习惯就好!山里啥娱乐活动都没有,只能靠听广播打发时间了。”
周建国不以为然哈哈大笑,他早就习惯了如此简单的工作生活节奏。
早上6:30第一次广播开始,十几个大小喇叭完全覆盖了整个厂区甚至声音一度远远飘至河对岸的虎头大队。《东方红》音乐就是职工们起床的号角,一听到这首曲子就表明天亮了。
持续一个小时从6:30到7:30的广播,转播沪江市和安皖省人民电台的《新闻摘要》,人们起床洗漱、吃早餐、走路上班等都习惯了听着广播相伴。7:30广播声一结束,就表明正式上班时间开启,没有进入厂区中门的话就算迟到。
中午11:30——12:30第二次广播开启,《咱们工人有力量》音乐声响起就表明下班时间到了。在一个小时的播报时间内,主要内容以八零一一厂动向为主,有各车间最新的活动以及职工投稿的新闻,许多趣事、身边事就如此传播到整个厂区。
下午17:30——18:30是第三次播音时间,依旧是《咱们工人有力量》作为雷打不动的下班信号,随后重播当天重要稿件和新闻,并且播放轻松的乐曲和样板戏选段。在播音声中,职工们卸去一天工作的劳累,去食堂、浴室和图书馆,乃至在宿舍楼开火做饭,整个厂区充满了柴火人间味道。
晚上20:00开始第四次播报,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国内新闻联播》,是地处深山的小三线职工们了解国内外大事的窗口,最后20:45庄严的《国际歌》响起,告示全厂今天的工作顺利结束所有人晚安,并开启21:00厂区宵禁。
从广播播报规律来看,八零一一厂职工的上班工作时间为:7:30—11:30,13:30—17:30。每周工作六天,只有星期天可以休息。
从宿舍拿了饭盒和筷子,周建国带着叶启南前往食堂打饭。
“这两天住在竹坞大队,可是一点油水都没沾到。当地老乡非常热情将房间腾给我们这些外来户住,就是吃饭的伙食差了许多。
唉,农民太苦了,他们每天就吃两顿饭,不是红薯就是南瓜和玉米,酸菜是四季主打的下饭菜,连菜都没有的话就只用盐水和饭吃。
真是完全超出我的想象力。”
直到亲身跟贫下中农们打成一片,叶启南才真正体验到农村生活的不易。
“是啊,所以嘴巴上讲忆苦思甜一百次,不如深入农村实际体验一次!”
周建国初来乍到时,也曾有过类似感悟。不过个人在严峻现实面前能做的事情实在太过渺小,他清醒认识到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手头的工作做好。国家好比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螺丝钉,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是最大的贡献。
举手掀开食堂门帘,叶启南感到一股热浪袭来,里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犹如大早上菜市场般热闹。
“宁肯少活20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大庆精神是我们工人阶级最宝贵的思想财富,我们一车间‘卫东学习小组’时刻牢记……”
食堂墙上的大喇叭在播报着工人来稿,除了部分交头接耳的职工外,大部分就餐的人群正在认真聆听。
“我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同时也是家的味道。”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叶启南感觉从人间来到了天堂。
“红烧大排、红烧鸡块、红烧鱼块、糖醋排骨、狮子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职工食堂菜单,叶启南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计算着待会自己要吃多少肉补回前些天丢失的油水。
上述大荤菜,0.2元每客,不需凭票购买。
芹菜肉丝、花菜肉丝、烂糊肉丝——这些半荤素的菜品是0.12元每客,而像油渣青菜、卷心菜、红烧萝卜这样的纯蔬菜则是0.05元每客,价格看上去十分公道。
需要饭票的是主食,每客售价如下:白饭、白粥、馒头都是1两饭票,而菜包、肉包、菜汤面、烂糊面则是1两饭票加0.01元;大排面、鳝丝面、排骨面等荤面则是3两饭票加0.18元。
以两人大学生毕业获评定的53元月工资标准,足够他们放开手脚大快朵颐了。
“这就是我梦想中的生活,天天有肉吃,皖南山区老子来对了!”
眼睛牢牢锁住了橱窗内红烧肉位置,叶启南低声对周建国啧啧道。
如果不是限定每人只能购买两份荤菜,周建国觉得自己的发小估计要把所有看得见的荤菜都来上一份,这个城里来的孩子实在是太饿了。
来者是客,这顿饭当然是东道主请,看见叶启南吃得满嘴流油,连周建国都觉得胃口好了许多。
“你们这伙食比沪江市还好,真是世外桃源啊!”
离开之前,打着饱嗝的叶启南,站在八零一一厂前的大源桥上,大手一挥宣布了要常来做客的决定。
同时,他还让周建国找人帮忙打包了一份食堂最贵的菜肴——酱鸭(0.40元),回去孝敬自己暂住地的房东一家老小。
既然今天忆苦思甜了一把,那就让好心腾房给自己住的房东一家尝尝久违的甜滋味。
不过这顿饭可不能白吃,周建国拉住发小的衣领,不由分说派给了对方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