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寒星穿破雨幕倏忽而去。
两人骤见田同的动作当即下意识地本能闪避,而这一闪,却正中田同下怀!
因为他出手的方向本就不是他们原本站着的位置!
片刻的观察已经让田同抓住了二人的一点点小癖好——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得有一些小小的癖好,不过高手对决,这小小的癖好,往往也是致命的死穴。
祁玦和祁环闪身之后猛然看到一点寒星直扑面门而来,就像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幽灵,电光火石之间祁玦拧腰后躺好歹避过。
而祁环则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高大壮硕的他远不如哥哥那么灵活,所以他只能横臂硬挡,而代价则是清风箭伴着剧痛直没入骨。
“啊~~!”受创反而激发了祁环的凶性,一瞬间他便完全蜕化成了那个暴戾成性的嗜杀狂人——透骨而入的暗器被他用手指硬生生从肌肉里剜了出来,钻心的剧痛令凶暴如他也禁不住仰天嘶吼。
田同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如此凶悍的对手,他不由为之一怔。
就在他诧异的瞬间,一枚钩钉带着破空之声甩出一个美妙的弧线直奔田同——百转情丝如鬼差的勾魂锁链一般绕向了他的脖颈。
本可以轻松避过的田同却自觉气息一滞,到底上岁月不饶人——但他知道稍有怠慢便是身首异处,情急之下他举刀撩拨,情丝缠绕之势遇阻,余力却令它绕了一个弯射向了田同的后背。
眼见一击得手,祁玦毫不犹豫地欺身上前——另一边的祁环也如猛虎出闸而来,杀气似有实质一般,扑面犹如刀割。
田同毕竟已经不复当年,这一下中招让他自己也始料不及。
但他没有任何迟疑,拧身势如破空之箭直奔祁环而去,这一举动让祁玦和祁环都吃了一惊!
困兽犹斗,田同的样子怎么都是打算临死前拉祁环垫背。
情急之下,祁玦猛收情丝——与此同时刚才明明冲向祁环的田同突然像一个舞者一样原地打了一个旋。
然后又疾速朝着祁玦的反方向冲去!
“噗!”的一声,钩钉在双方拉扯之下撕下田同的一块皮肉——祁玦和祁环再次上当,眼睁睁地看着田同如飞燕投林而去。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你来我往之后双方虽各有损伤——但伤势较重的田同此刻却形如困兽,二人分明已经看到了他背后狂喷而出的鲜血,兄弟俩眼神一对,决定不给他喘息之机,紧随其后径直扑入密林。
夜色深沉暴雨如幕,林间更是暗如密室,只有偶尔的闪电可以带来刹那的光明,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嘈杂更是连听觉都彻底地剥夺。
二人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蹑足潜踪,此时此地大家都如同瞎子和聋子,只不过祁玦和祁环这边,是两个。
林地的落叶枯枝以及土石被大雨泡成泥泞,脚踩在上面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一开始的血腥味很快就消散无踪,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即便是紧随其后,他们也没找到任何田同的蛛丝马迹。
一种不安袭来,四周绵密的杀气让兄弟俩惊觉一个事实——田同不是逃跑,密林成了他的帮手,现在攻守异势,转眼间敌暗我明。
呼啸之声之声骤然响起,显然并没有清风箭一样的隐蔽——那是一对短刀,刀柄相扣,刀刃相左盘旋飞舞而至。
祁环侧身避过后正腰扑向它飞来的方向,正欲反击却忽然间感觉脑后一凉,紧接着他被祁玦一把推倒在地——那把怪异的飞刀绕了一个圈又从后面飞了回来,险些削掉了他的天灵。
“叮~”的一声,一点火星爆开在不远处。
飞刀以一个不可思议得角度猛然急转返回,划过祁玦眼前时,他才看清正是之前田同手中的一对鹣鲽刀。
刀刃掠过之后眼前突然一亮——同样身为暗器行家的他自然对这种叶底藏针的手法不陌生,无奈清风箭实在太快,他慌忙间只能伸手挡在了眼前,一阵剧痛过后,清风箭已然钻透掌心,堪堪穿破眼睑。
鹣鲽比翼,暗送清风——以击打鹣鲽刀改变其飞行轨迹,在对手猝不及防之下再施暗算,这才是“比翼独飞”真正的绝杀。
祁玦首次领教便险些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
祁玦还来不及拔下掌心的清风箭,?金铁交击之声又再次响起,鹣鲽刀又一次出现,这次的目标是祁环,锋利的刀刃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之后又再次消失。
“叮~叮~”之声不断地响起,刺激着两人的耳膜的同时也折磨着他们的神经,鹣鲽刀在撞击之下越飞越快,角度也越发得刁钻诡异。
祁玦和祁环意识到自己完全陷入了田同的圈套,猎人彻底变成了猎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伤痕累累,血流如注。
“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走,我不追。”田同的声音在树林间激荡往复,根本分不清从哪里传来,祁玦和祁环各自捂着最重的伤口,不住地四下张望——果不其然,如鬼魅一般的鹣鲽刀不见了。
“大总管果然好手段,比翼独飞名不虚传,我们哥儿俩认栽了。”祁环喘着粗气说道,二人随便冲着一个方向拱手抱拳挥了挥,他们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不过,大总管不奇怪我们怎么会知道这里么?”祁玦停下脚步,忽然头也不回得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他从牙缝里得挤出一句让田同崩溃的话,“有人借刀,阁下保重~”然后就和祁环互相搀扶着,渐行渐远。
一语惊醒梦中人,田同恨不得立即回到田乾身边,可他不知道祁玦是不是在引蛇出洞,焦急的等待让他五内如焚——直到确定两人没了踪影,他才从树上一跃而下,精疲力尽让他落地时险些摔倒,若是十年前,何至于狼狈如此?
田同顾不得伤势顺着自己留下的记号一路狂奔,背后撕裂的伤口已经麻木,但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他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他并非不想杀掉祁环给钱牙报仇,只是鹣鲽比翼的刀术极为依赖肩臂之力,加之林中古木参天施展更为困难,而他的伤势和体力已不允许他继续周旋。
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田同不记得自己在湿滑的林地里摔倒了几次,他觉得自己像是狂奔了一生——昨天之前,他还是田府里尊贵的大总管,一夜之间,他再次一无所有,一如二十年前。
他不甘心,不甘心跑了一生的结果是跑出了一个可笑的圈。
终于,天空中炸出一颗烟火,应该是丘禾的信号。
狂奔而至的他果然看见了田乾,只是他宁愿自己看不见——田乾已经是一具倒卧在泥淖里的尸体,丘禾则踪影全无。
尸体已经彻底冰冷,脖子上两个明显的指印说明是被人捏碎了喉骨和气管,他脸上的惊讶和恐惧并没有被大雨冲走。
“哈~哈~哈~~~”田同仰天大笑,笑得无比凄苦,自以为是的他终究还是落入别人的圈套——原来祁玦和祁环的追击根本就是为了给丘禾争取时间,但此刻醒觉已经迟了。
很快,他就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泥泞里。
二十年前,他年少轻狂自命侠义,相约几个志同道合之士入宫行刺祸国的权臣,却因为被同伙出卖身陷囹圄,是眼前这个死人用了一半的身家从天牢把他赎了出来,他当然知道对方只不过是看中他爪牙可任,但他看透了所谓的英雄侠义——振臂高呼者,往往是要拿别人的命来买他自己的富贵荣华。
从此他成了田同,一个不算坏,却对主人唯命是从的鹰犬。
二十年里他渐渐得习惯了平静安逸的生活,除了需要偶尔制造一些死于非命的意外,他已经几乎忘记甚至厌倦了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活。
习惯于安逸的他,从今天开始即便再割舍不下静好的岁月,也不得不重新变回那个朝不保夕的“比翼独飞”——佟林。
愤怒,不甘和沮丧一发涌上他心头,喉头一甜,接着便是一口鲜血直冲而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感到浑身的经脉如同在被千万虫蚁啃食,激动的情绪让早已暗藏于体内的毒素如潮肆虐。
昏迷前他想起了之前在地道里闻到的异香——那不是幻觉,是一种不伤性命,对普通人毫无作用,却能缓缓蚕食经脉的剧毒。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尤尚可,最毒妇人心。
百花羞的“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