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地位?
“嗯~那我就抛砖引玉,慕大人,您多指正...?...清风荡洗五十州,一水岚江万里游,掣引千帆争破浪,南天纵马...?...带吴钩!”诗文一般至极,可神态倒是摆足了风流千古的样子。
“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来淳于兄,为此诗,为你戡乱定国的豪情,你我今日只论才情,不论名爵,干!”慕流云端起两只雕金牙尊,一只递给淳于孚,然后自己端起另一只颇为豪气地一饮而尽。
陈驰感觉非常尴尬,不是因为淳于孚半通不通的诗文,而是因为慕流云拙劣的演技——自幼长于深宫的他对于逢迎拍马自然是得心应手,奉承自然要投其所好,但过犹不及,如此明显的溢美之词,这位慕大人的表现实在难堪上乘。
但淳于孚似乎颇有知音之感,端起酒樽一脸得相见恨晚,接着也是如岚江倒灌一般点滴不剩——众人不禁叹息,这世家子虽身处官场多年,却依然是带着一身酸腐气。
酒过三巡,淳于孚的拘谨彻底被杯中酒冲进了岚江。
他今年二十三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可世家子弟的出身让他少历风霜——此时此刻的他在陈驰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只虎狼群里的小羊,最可笑的是这只羊竟然还撒着欢地和环伺的虎狼们推杯换盏。
“慕兄,不瞒你说,小弟...?...对你之前...?...之前诈死...?...定弋阳简直佩服得,五体,五体投地,田乾那个阉...?...啊,对不住对不住,忘了...?...几位公公在~嗝~,自罚一杯...?...自罚...?...一杯。”他已经彻底开始语无伦次,再次端起一尊酒,却有一半都倒进了领口,然后整个人便趴下昏昏睡去。
毫无疑问,他喝醉了。
“这...?...哎,几位别介意,没想到这淳于大人如此不胜酒力,要不今天先到此为止,下官先送淳于大人回去驿馆?”慕流云面露尴尬之色,忙掺起淳于孚起身准备离去。
“大人不必介怀,这淳于大人么,下官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正好天色已晚,一起回去吧。”丘禾走上前去架起了另一只胳膊,两人一起抬起了烂醉如泥的淳于孚。
陈驰三人紧随其后,他紧紧盯着慕流云的背影,目光笼罩他周身的要害——机会难得,他觉得此时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只要慕流云再往前走三步,那个拐角将是最好的狙杀地点——靠前半个身位的丘禾可以封死下楼的退路,而他们三个分别攻向对方的肋下和腰眼,即便慕流云身手再矫捷也避无可避。
至于淳于孚,即便被抓做人质,也只能挡住丘禾或者他们的其中一方——更何况他的死活并不在陈驰的考虑范围之内。
还有一步。
陈驰凝神蓄势,右手屈指成爪,左手立掌如刀,只要慕流云再往前两尺,便誓要他血溅五步。
可就在他动手的一刹那,本应该在他身后的乌瀚思却突然挡在了他和慕流云之间,聂羽襄跟上来,像是酒醉立足未稳一样忽然打了个趔趄,顺势靠在他耳边轻声道,
“别乱来,你现在动手,我们都得死在这!”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无比清晰,不容违逆。
一言惊醒梦中人,陈驰立刻收敛杀机——也许是因为酒气和急躁,他此时屏息凝神才发现似乎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始终围绕着他们,那股气息好像来自他们的后方,那个从刚才开始就站在慕流云身边一言不发的人。
慕清平。
“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四个!“陈驰还是不死心,恨声对聂羽襄道。
“...?...你再仔细看看,这楼上楼上下,包括刚才上菜倒酒的小厮杂役...?...”乌瀚思没有回头,但话显然是说给陈驰听的。
顺着乌瀚思指示的方向扫视了一圈,陈驰这才发现那些仆役看似凌乱随意的站位实则井然有序——如果配上一把强弓,每一点都是避无可避的绝杀。
本来这些下人都很恭敬得目送着他们离开,但经乌瀚思提点,陈驰却骤然感觉他们每一个的眼中都迸射着凶光——不久之前还其乐融融的折桂楼,瞬间变得杀机四伏。
“大概八年前,北疆漠赫人犯边,慕流云当时驻守摩云关,据说他只带了数十人就逼退了漠赫两千骑兵——那些人不光骑术箭法出神入化,行踪更是诡秘难寻,上报的表章里只有一个名字,锋镝营。”东观书库不光藏有古籍,更是史官著书立传之地,久居于此的聂羽襄堪称博古通今。
“这位小公公谬赞了,那都是市井传言当不得真的,锋镝共有百人,只是二十人为一组罢了——其实当年也不过是以疑兵之计吓退了那些漠赫人而已。”慕清平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聂羽襄身后,吓得聂羽襄当时就一激灵。
“这位大人,还没请教?”聂羽襄恭施一礼问道。
“大人不敢当,小人并无功名在身,仅是慕大人的参赞,承蒙大人抬爱愧受锋镝营统领一职。”慕清平永远是一副谦和恭顺之态,配合他那张憨厚质朴的脸,总会让人没来由得放下戒备。
但此刻聂羽襄和陈驰,乌瀚思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自我介绍,尤其是陈驰,他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回到了驿馆后,丘禾和慕流云像是有意攀比一般得大献殷勤,争抢着去安顿烂醉如泥的淳于孚。
聂羽襄和乌瀚思则各自回房休息——本来陈驰想找人聊聊纾解一下刚才的惊惧,现在却只能一个人闷坐房中。
一路上慕清平一直领着二十人的马队尾随着他们的车马,原来刚才侍候在一旁的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酒宴之上慕流云一声令下会是什么结果,一念及此他就不自觉得冷汗直冒。
“叩叩叩~”
“谁?”
“大人,小的来给您添点儿热水。”
“进来吧。”
陈驰并不避讳驿卒,对方提着水壶进门之后他仍然躺在床上翘着脚思考着该怎么打破眼前的死局,奇怪的是,许久之后,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倒水怎么可能没有声音?
陈驰有点茫然地转头去看时,驿卒却正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同样望着他,刹那的恼怒之后是惊讶,看清了对方的相貌之后——陈驰无论如何都抖不起来一丝一毫的威风了,他面前的这个人颇为眼熟,竟然正是那个推车卖酒的小贩!
“陈公公,别紧张,小人是奉命而来。”
“奉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公公果然机警...?...您请过目。”递过来的确是吕家的腰牌,双头蛇的印记绝无差错。
“你来做什么?”
“公公今晚是和淳于孚一起饮宴?”显然对方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有话快说吧,这里人多眼杂...?...”
“那小人长话短说,今晚我们要动手。”
“现在?你可知道丘禾等的就是你们跳出来?”
“这个我等自有分寸,不劳公公费心。”
“...?...”
“只是...?...”
“快说!”
“只是需要公公受点委屈...?...”
“...?...明白了,你动手吧”
话音未落,驿卒——或者说小贩从背后拿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对着陈驰晃了晃,然后狠狠扎进了陈驰的肩头。
“公公辛苦了,您是被人从窗外暗箭所伤,告辞。”
陈驰剧痛难当,箭头有倒钩锯齿,入肉之后随着肌肉颤抖痛入骨髓。对方躬身抱拳,退出屋外,接着是几声猫儿叫,这应该就是动手的信号。
陈驰狠狠心,猛地后脑磕向床沿,就在他昏迷前,窗外忽然间火光大作。
“妈的,为什么不说要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