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福觉得很窝囊,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不是唾手可得的——除了这家门可罗雀的来仪轩,和来仪轩的老板娘红莲。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动了把来仪轩弄到手的念头——只要打通侧墙,再收了后巷那两间已经行将就木的南货店,立刻就可以建成整个山阴最大的酒楼。
“妈的,到现在竟然还有人来这家破店吃饭!”孙大福在来仪轩最好的雅间点了四个菜一壶酒就坐了足足一个下午,而他手下的走狗则把所有走进来的人都赶了出去。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少爷,你说这姓范的开买卖又不挣钱,自己耗着家底撑着到底图什么?”
“他贱骨头!哼,看他范家能撑多久——田地,码头,当铺都没了,还在死撑!...?...识趣的话,老子留个客栈给他...?...不识趣,哼!让他们一家喝西北风!”
“干脆直接砸了他的店,再抢过来!何必一天天的费这劲?”
“砸?!好!就今晚!你来砸!说话一点儿他妈不动脑子——范家到底是山阴的名门,倒驴不倒架没听过啊?我动手?!先不说解家,我爹那个老古板会答应?!老子要是能用强...?...会让红莲嫁给他...?...”
“少爷,今天下午那几个人,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见你个大头鬼,几个穷酸而已——那个小娘子倒是风骚,可惜了...?...妈的,去芙蓉阁说一声!老子今晚要去过夜!”说着说着,孙大福的口水已经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小的这就去——还是玉婵姑娘?”随行的走狗一脸猥琐,这么多年来他对孙大福的喜好了如指掌。
“嗯~不,今天换换口味——让燕姨找个新鲜的货色,本地的外地都行!”
“嘿嘿嘿~小的明白!”
这个世界永远如此,有的人可以穷奢极欲,有的人却出卖一切只求温饱,而后者往往是前者眼中可以肆意践踏的玩物——但讽刺的是,若一朝乾坤倒转,饱受欺凌者的后世子孙却往往也成为欺凌他人之辈。
...?...
来仪客栈因为生意萧条所以格外安静,沈稷一觉睡到了五鼓天明,直到第一缕阳光刺入眼帘他才醒来。
对面的床铺上已经没了人影,被褥叠的很整齐,看起来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沈稷穿好衣服下楼,佟林和惜红已经早就坐在大堂里,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着早餐——不过是清粥小菜配上几只随处可见的牛肉包子,却闻起来异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沈兄弟,来尝尝,这是老娘家里祖传的手艺...?...”提到自己的家,红莲脸上爽朗的笑容为之一滞,却仅仅片刻之后就如风吹云散。
“你们怎么不叫我的...?...”婉儿揉着眼睛从楼上一步一步地挪下来,不知道是被饭菜的香味还是红莲的嗓门叫醒的。
“叫醒你,罪过可大了...?...”沈稷深有感触,因为他曾不幸经历过一次,事后足足买了三天麦芽糖才换来一个笑脸儿。
“好了好了,吃饭,婉儿来尝尝姐姐的手艺——吃完饭你们收拾一下,可以去逛逛濂溪大街,那是我们这最繁华的所在,沿着鲤跃门的阶梯一路往上就是,远是远了点,不过沿途店铺林立,好玩的也不少。”看到婉儿那张小嘴儿蠢蠢欲动,红莲赶紧岔开了话题——她很清楚一旦婉儿打开了话匣子,那便是喋喋不休,因为她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
“啧啧啧~红莲你说你...?...好好的解家小姐不当,孙家少奶奶也不当,非要跟着那姓范的...?...”声音沉闷,虚弱,还带着三分宿醉未醒的疲惫,挑开门帘走进来的胖子正是一夜风流疲惫不堪的孙大福。
“你来干嘛!滚!”
“我说红莲,咱们好歹也是世交,你我曾经还有婚约,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能不能给我个好脸?”
“你?你要脸有用么?”
“解红莲,我们家少爷给你脸了是吧?!”孙大福身后的一名亲随显然想要邀功,可惜话音未落就重重被踢了一脚。
“妈了个巴子的!有你说话的份儿么?闭嘴!”孙大福一脚飞出,身边的其他人都强忍笑意——跟他时间久的人都知道,红莲是他的一块心病,自小就被欺负的他对这个女人有一种本能的敬畏。
“要教你的狗崽子出去教!我这儿要做生意——还有,再去我家的酒楼,老娘拿你那身肥肉熬油拌馅!”红莲杏目圆睁,两手叉腰,仿佛对方再多呆一刻她就要去后厨拿菜刀伺候。
“行行行~我走,我走还不行么?”孙大福自讨没趣,又不敢惹红莲,只得悻悻然而去,临出门,眼睛却没忘了往惜红这边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
“还不滚!老娘...?...”
“滚~滚~滚,我马上滚~”
眼见着红莲直奔后厨而去,孙大福不敢怠慢分毫,带着几个亲随如逃难一样夺门而出——从他们的脸色看,应该不止一次领教过红莲的菜刀。
“告诉你记清楚!这位妹妹是老娘的朋友,敢打歪主意,照样掀你龟儿子的王八盖子!”
四人面面相觑,连沈稷在内都不禁莞尔——看来便是这女子普遍泼辣的山阴郡中,红莲也数一数二的悍妇。
“看清楚了么?”慌忙逃出店外的孙大福跑了没多远就站住了,一双眼睛忽然间凶光毕露,他恶狠狠地盯着来仪客栈,问话时也是牙关紧咬。
“看清了,没错,一定是通缉令上那个人!”
“好!拿着——解红莲,老子这次要你主动到爷的床上来!”他随手掏出一张银票扔给了亲随,“走,回府!”
...?...
孙家富甲一方又源远流长,府邸也自然选在了当年通行不便的半山顶,意在示先人创业之艰难——然而山阴郡依山为城,放眼望去整座府邸居高临下,甚至连府衙都不得不甘居其下。
“爹~爹,快,快给我调兵,我要去抓逃犯~!!”
“放肆!调什么兵!咱家一介商贾哪有兵给你调!你个混账又去哪喝成这样!”
孙大福进门才发现客厅里除了父亲还有三个陌生人,三个人都只不过是一身随处可见的黄绸长衫,脸被罩着黑纱的斗笠遮得死死的无法看清。
孙承祖面色尴尬地看着三人,似乎颇为忌惮孙大福刚才所说私兵之事。
“孙老板放心,我等此来本是求助,该听见的我们听得见,不该听见的...?...充耳不闻!”为首一人抱拳施礼,举手投足间隐隐带着军旅的豪迈。
“咳咳咳~嗨,没什么不该听见的...?...这是小儿大福,喝多了胡言...?...莫在意——快点滚下去!你要气死老子啊!”孙承祖一张脸涨的通红,拍着桌子恨不得直接当庭教子。
蓄养私兵虽然在周国权贵之中屡见不鲜,但他区区商贾既无功名更无爵禄,如此行径便是大逆——他当然不愿因为这一句话过不了今年的五十整寿。
“慢,刚才公子所言追逃,不知是何人?我等乃是吕相门下,若有需要,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太好了,我正愁抓不住这厮呢,你们身手如何?那可是个硬点子!”
“哦?公子不妨说说?”
“三位千万别听小儿胡说——他哪有本事抓什么逃犯,八成又是和人打架,见笑见笑~”
“爹~这次是真的!佟林!当年刺杀吕相,前些日子又刺杀田公的佟林!”
“公子所说确实?!”
“我带人去仔细看过,错不了!就在来仪客栈!”
“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去盯着。你,马上飞鸽报知柳大人——孙老板,孙公子,此事若成,功在二位!”
“嗯~三位一路劳苦,不如就在舍下休息如何?”
“不必了,孙老板,近日可能可否借阁下的护院一用?”为首的一句话便将他蓄养私兵之事消弭于无形,令孙承祖对他好感大增。
“当然~当然,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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