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复一脸的焦急,因为眼前的郎中正捻着他颌下一绺长髯中的几根白须满脸惆怅。
“病患重伤,又耽误了救治,这眼下么...?...”老郎中也是平京城里有名的坐馆医家,一向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负——以他多年悬壶的经历来看,其人也确实有自负的资格,只不过往往他这样的成名妙手都喜欢故弄玄虚,好像非如此不足以彰显他的医术高明。
“大夫,求您别卖关子了,人究竟怎么样?”
“哎,气血瘀滞,神明失主,脉滑而沉...?...”老头索性闭着眼开始摇头晃脑,他终于放下了手里几乎要被捻断的胡须,转而用一根枯瘦的食指敲起了自己的膝盖。
“先生,无论如何您一定要设法救回他,钱不是问题!”赵复使了个眼色,下人便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哎~老夫又没有说他有性命之虞——此人身体之健硕老夫生平仅见,此时昏迷不醒无非是伤重以致神昏罢了,老夫开上两副生肌活血、补中益气的药,将养几天就没事了。”老者缓缓睁开眼,之前踌躇片刻间就变了胸有成竹的轻松,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气得赵复暗暗捏了捏拳头。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先生这边请!”郎中一番声情并茂让赵复心头火冒三丈,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节外生枝——他强忍着怒火挤出了一脸的感恩戴德把郎中恭敬地送出门外,可藏在身后的拳头却被捏的咯咯作响。
大夫出门,一旁的司徒靖和褚竞雄终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二位,大恩不言谢!”赵复回来后反手关上房门,随即双膝一跪让两人惊得齐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赵掌柜...?...没这个必要!快起来!快起来!”司徒靖和褚竞雄两人伸手相搀,可赵复竟然微丝不动,他们这才发觉眼前这位赵老板的身手也绝不简单。
“不,二位上座,在下这一拜非为我个人的前程又或者段将军这条命,实乃是为了我吴国千万黎民——二位有所不知,段氏皇族自败退江东之后不仅不思进取,反而奢靡之风日盛...?...公卿贵胄皆妄图倚仗岚江天堑偏安于一隅,更有甚者为了些许小利结党营私彼此倾轧!僭君更是坐视朝纲败坏而不思整饬...?...若不是还有殿下和百里大人等忠臣良将勉力支撑..?...恐怕不等周兵南下,江东便已自生内乱...?...”赵复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他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段归痴痴看了好久,才有转头对二人说道,“在下实在是谢二位解民于倒悬,区区一跪何足道!”
司徒靖久久不语,自己何尝不是怀抱着赵复这样的一腔热血踏上仕途,可不知何时,这一腔血便已经凉到了只剩下钻营苟安...?...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生不逢时又或者不得其主何尝不是最大的悲剧。
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放浪不羁的粗鲁武夫原来也有兴复救亡的大志,更想不到这无赖的身边居然还有赵复这样赤胆忠心的贞良。
“赵掌柜言重了——大丈夫一诺千金,他重义轻生甘冒奇险,我又如何能弃之不顾?”
“不管怎么说,二位日后若有吩咐,只要不涉家国大义,不违背殿下旨命,昭阳号上下包括赵某在内,必定万死不辞!”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褚竞雄一直面带忧虑之色,她所担心的自然是那些不明就里的兄弟——而今司徒靖的身份恐怕已经曝光,万一有个不知轻重的多嘴,百十号人便要跟着受池鱼之殃。
“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不是对二位不放心,只是现在外面搜捕甚严,二位在我这里更安全些,当然,殿下也就更安全些。”
“好吧,不过麻烦你帮我们捎个信给大锅伙的兄弟——把这个交给洪六,告诉他我俩没事,让他这些日子带着兄弟们避避风头不要惹是生非,我担心司徒的身份...?...”褚竞雄拿过一张纸刷刷点点随意画了几笔,一只插着五炷香的大碗便跃然纸上——大碗代表乞食天下,五炷香敬的是天地君亲师。
江湖规矩,龙头可烧五炷香,辈分低一等,敬香便加一炷。
“嗯,你们放心休养,外面的事,我会安排——哦,二位的房间就在隔壁,我住那边,有事随时叫我就好。”两间厢房一东一西,赵复把东厢让给了他们,自己则屈居西厢以便日夜照料。
“有劳赵掌柜。”
“不必客气。”
岁月是最善忘的,五天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可平京城里搜捕乱党的喧嚣已经渐渐归于平静。
小院里树影摇曳微风徐徐,本该安逸逍遥的氛围下却是两个人各自阴沉着脸。
司徒靖完全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其实根本不用赵复的人去打听,朝廷已经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都写在了告示上——逆臣淳于彦、安敬思挟持帝后意图谋反,所幸太后深明大义临危授命吕奕、慕流云和柳慎之三人率众平叛,这才免了社稷之危。
老丞相吕放因亲冒矢石以致旧疾复发,不得已辞官致事;逆臣安敬思授首,夷三族;逆臣淳于彦因昔年拥立之功赐自尽,满门抄斩。
太后撤帘归政,天子改元建章,大赦天下。
文告之中既没有提到他也没有提到段归,天子只是对吴国一众使臣参与护驾大加赞赏并赏赐了至少五倍于吴国贺礼的财物,仿佛两国不是敌国而是友邦一般。
而越是这样,段归则越不安。
他依旧很虚弱,吕奕那一枪说重不重,但也绝对不轻,而且紧随其后的死里逃生更令伤势加重,死里逃生之后他便昏迷了整整三天,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何人主政,当知道新君振威,吕放辞官,吕奕官拜太尉之时,他笑得伤口险些再次崩裂。
“这个疯子,不光是自己的命,连亲老子都豁出去了!”或许是笑了许久终于牵动了伤口,他龇牙咧嘴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很是沉默了一阵。
司徒靖则似乎很是松了一口气,好像是庆幸某些会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他沉吟了许久之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便再也没有提过淳于瑾半个字。
倒是褚竞雄很不忿淳于瑾的遭遇,她觉得一个人若是失去了自由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幸福,但是段归却告诉她,人在萧墙之内,能活着还能锦衣玉食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黯淡,似有所指。
更令她愤怒的事情发生在流民营,新任丞相邓彻一纸文告就让她的大锅伙少了一半人。
“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别让老子逮住他们!”褚竞雄飞起一脚踢向木人桩,碗口那么粗的桩臂应声而断。
“你也不必这么激动,说句老实话,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继续当乞丐花子...?...”司徒靖站在她身后三尺外,有些胆怯地说道。
“你!”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便是连环三脚势如骤雨狂风而至。
“别别别,娘子息怒,我错了还不行么——但是话说回来,不过就是疏浚一下门前的沟渠,朝廷就送房子还按月发口粮,换做你,你不去?”司徒靖倒不是打不过褚竞雄,只是刻意容让罢了——她家传的十三式飞燕回翔腿法虽然别具一格,不过司徒靖的袖里乾坤却是其天生的克星,只要缠上她便只能乖乖地被司徒靖擒到怀里。
“你有本事别用你这娘们唧唧的东西——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不用刀不用枪偏偏摆弄这两根软趴趴的破玩意儿,还要在上面挂两个这东西,你恶不恶心!”
“...?...你可不要小看它,我是不喜欢血腥所以才改成这个样子,你若是见识了我那师弟的手段...?...”
“嘁,吹吧你就!”
“想看看?”
“不稀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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