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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翊均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张父却已轻声替他续上了:“……飒如风,白似玉之意。”
“呃……正是,阿爷难道……认识这匹马?”
“不过是妄猜的……”张父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而后见一时间有些冷场,便先哈哈一笑热热场子,颇为热情地将手掌搭在李商隐的肩头,“这位是十六郎,从东都洛阳跑来长安,赶明年科考的举子,现在寄住家里,人多些热闹,均儿你不会嫌弃吧……”
“自是不会……”张翊均又细细地看了看李商隐,倒对这未冠少年不觉有了些好奇,自己阿爷平日里除却宴请亲家和仍在长安的旧友喝酒饮宴外,便无甚交结,让他人寄住也是少之又少,喜欢人多热闹这种话更不像是他的风格。
看面前的李商隐,估摸年岁顶多十七八,必然不是什么故交,更何况在自己印象里,也不记得自己阿爷亲朋中谁家有这么个小子,便半打趣地问父亲道:“阿爷,您怎么也开始附儒风雅了?”
张父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李商隐好像毫无这个年岁常有的腼腆,见气氛活络了起来,便朗声解答了张翊均心中的疑问,“倒不是令尊附儒风雅,商隐本是带足了盘缠从洛阳出发,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却是入了那西市闲逛,不想竟被贼人割了包……”
听到“西市”二字后,张翊均已然隐隐地猜到之后发生在李商隐身上的事,在表示同情的同时,心里也感叹这长安的窃贼竟端的是如此跋扈,难怪京兆府会向万年县施压,限期捉拿窃贼。
“……商隐半日间身无分文,在长安又无相识的亲友,只得认栽。本以为此次科考是考不成了,先是变卖了相随数年的良驹,之后又是想兜售些求学时作的诗文集子,好攒够回洛阳的盘缠,幸而因缘际会,巧遇令尊,这才得救。”
张父马上补充道:“某彼时不过是恰在西市,见十六郎立在坊墙下为人写对联,兜售诗文,便过去看了眼,见他年轻俊秀,文采不凡,最重要是那诗文,写的是真真的好。便邀请他暂住家中,安心备考……”那表情让张翊均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了解自己亲爹绝不轻易夸人,说是在逢场作戏一点也不为过。
李商隐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看向张翊均道:“若是翊均兄有兴,商隐可取诗文集来以供兄一观。”
张翊均其实并未有太大的兴趣,大唐科考年年皆有,每年来京赶考的举子数以千计,却止录取不过三十余人,而高中进士不过是步入官场的第一步,之后仍需通过吏部贡举,方能绶官。
而张翊均从小在长安长大,耳濡目染自是少不了,举子们的诗文更是良莠不齐,少有名篇,像开元盛世时王维那般青春年少便名扬长安之人,不过世出而已。
但见李商隐一脸的期待,张翊均便应了下来,尔后只见李商隐微施一礼,直往后院而去。
见李商隐走后,张父收起了笑容,负手在身,张翊均见父亲这表情才恍然顿悟,原来方才那幕不过是父亲为了把外人给支走做的戏罢了。
“阿爷,”张翊均垂首道:“均儿恐怕……难常住家中。”
“欸,小郎君不住家里能住哪儿?”老管家不解道。
张父容色倒是波澜不惊,默默地吩咐张锡和仆役去倒茶,一时间偌大的前院只剩他们父子二人。
张父沉吟半晌,却也不与张翊均对视,轻言道:“恐怕……至少今日十六王宅,均儿你是进不去了……”
张翊均闻言有些语塞,眸中闪过一丝惊疑,“儿仍有颍王所赐印绶,如何不得入十六宅?”
长安一百零八坊,十六王宅独占一坊,坊如其名,内里住的都是亲王皇子,诸藩王出阁后皆居于此。十六宅位于长安东北隅,毗邻大明宫,虽然称是十六宅,然而自开元年间建坊后发展至今日近百年,内里居住的亲王远远突破了这个数字,少则十数许,多则可达数十。
至于张翊均曾为幕僚的颍王府,自然也坐落其中。
“均儿你别忘了,这里可是长安,”张父一扯唇角,移目望向张翊均的双眼,两鬓垂下的须发无风自动,“每一日你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风景,何况你已阔别三载呢?”
“阿爷的意思是?”
张父侧了侧脸,视线穿过月洞门,看到正捧着一册集子,兴冲冲奔来的李商隐,神色傲然道:“……为父只是听得坊市传闻,今夜戌时于十六王宅,似乎有天子席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