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壬午,子正。
长安,长安县,暗渠。
张翊均将火折子举至暗渠正上方,蹲在奉台侧沿上小心翼翼地将火折子向内探,却除了外沿一点砖石结构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好似一井深不见底的黑洞。
为探明这暗渠究竟会延伸至地下多深的位置,张翊均又取出方才用的紫藤绳索,从奉台一侧的盘子里捡了颗苹果系于索套,将苹果延暗渠缓缓缒下。
时节虽已入冬,晚凉习习,然而张翊均却只觉自己额前已开始凝起细汗,生怕在某一时刻,绳索下突然被猛地一扯,或是在幽深的暗渠中突然闪过仰望他的阴森目光。
绳索触底似乎用了很久,其间张翊均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是否早已错过了触底之时,直到他稍稍甩了甩绳索,确认苹果仍旧悬于空中后才安心。
过了半晌,苹果似是到底了,紫藤绳也用了将近一半的长度,也就是足有二十尺,对于暗渠而言,这样的深度极为罕见,
由于暗渠内虚实不明,张翊均便吹熄了火折子,而后手攀着竹梯钻入暗渠,暗渠内一开始虽为砖石结构,然而越向下却掺了越多的夯土黄泥,且早已干裂得不成样子,摸上去竟好似一条条骇人的伤疤。
与其说是暗渠,倒不如说像是一口……枯井?
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后,张翊均心有疑窦,便再用手指细细摸索着暗渠内的土墙面,墙面凉冰冰的,虽然裂纹遍布,却在裂纹中间能清晰地摸出来一层一层的沟壑,似是被水面常年冲刷所致。
当张翊均终于下至竹梯尽头,又一次久违地踏在地面上后,松软潮湿的地面便证实了自己方才的猜测。且由此仰望暗渠入口,确与身在井底无异。
而与枯井不同的是,张翊均向身后望去,目之所及则是漆黑深邃的洞窟,换言之……这才是真正的“暗渠”。
张翊均有些厌恶地耸了耸鼻尖,这井底恐怕年代十分久远,绝非近二十年的新井,而从暗渠深处也似乎弥漫来一股浓浓的陈年霉腐味。
上一次置身于此等黑暗之中,还是在维州时,而这一次张翊均却并未有彼时的不安,反而隐隐有些微妙的兴奋。这种感觉是掺杂有即将揭开谜底的跃跃欲试以及对深不可测黑暗的恐惧。
张翊均望着暗渠静立多时,沉寂压迫着他的耳鼓,手心渐生细汗,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竟剌得嗓子眼生疼。张翊均最终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燃起火折子,手抚冰冷的土墙面步入暗渠之中。
此间暗渠与张翊均所熟知的各类暗渠都不相同,内里很是宽阔,每隔数步便有竹椽子支撑,足可容下两人并肩而行,张翊均头顶距离暗渠也有几寸的空隙,让他不禁好奇私挖如此宽敞的暗渠究竟要耗费多少人力,以及挖凿过程中又是如何避开京兆府防卫诸军的察觉的?
假如此间暗渠果与“鬼兵”一案有所关联,那么贼寇如此大动干戈地挖凿暗渠究竟又是为了什么?那名璇玑提到的与“三杨”熟识的玄衫男子又是谁?
疑点太多,张翊均越前行,先前那种即将揭开谜底的感觉反而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疑问,似乎在暗示他,此案距离谜底揭晓还相距甚远。
暗渠笔直,中间并无岔路,且越向深处延伸,空气中便渐渐弥漫起一股较为新鲜的泥土味。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张翊均也注意到暗渠内土墙的质地发生了变化,似乎深处的暗渠是在原先很古旧的暗渠基础上继而续挖的。
火折子即将燃尽,在张翊均以为暗渠将要如此无止境地延伸下去时,暗渠竟豁然开朗,随后刚好到达了尽头。
一对厚重柚木门横立于前……
张翊均又更换了一柄火折子,之后细细地观察了半晌其上的纹路以及合叶,在潮湿阴暗的地下,柚木极易生蠹,而此双门扇却完好无损,便可基本确认这扇木门是新近架好的。
张翊均小心地推了片刻门扇,即便再加大手劲,柚木门后却似有重物堵塞,纹丝不动。如若沿着门扇间的缝隙向内望去,目之所及只有了无间隙的黑暗。
张翊均眉头微蹙,心里不由打鼓:难道线索就此要断了?
还是说这柚木门又是一处机关?
正一筹莫展之时,张翊均决心再稍稍靠远些,好寻这柚木门上的玄机,却在向后迈出两步后,右脚被尖锐的石块一硌,疼得他一时面目狰狞,险些叫出声来。
暗渠里皆是黄土,哪来的石块?
张翊均移脚看去,面露狐疑之色,却发现这并非什么普通的石子,在火折子的微光下泛着清绿色,张翊均心头一颤,连忙拾起这枚“石块”。
竟是一枚雕琢精美的玉玦!
张翊均小心地用火折子照亮上面的纹饰,发觉其上雕得是颗怒放秋菊,镂金片玉,雕琢得甚是精巧,部分花瓣甚至连成一片从玉玦中心翘起,薄如蝉翼,精美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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