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甲申,午正二刻。
长安,长安县,善和坊某处。
张翊均站在门廊外静候的工夫,细细地观察了片刻周遭。这间门廊由砖石垒成,方才的虬髯汉打开的与其说是门扉,不如说是两扇挂在砖石合页钩上的粗糙木板。此处仰头不见天日,但现在时值正午,隐隐有些冬日阳光从木板间隙投射下来,不至于让此地变得漆黑,浑如地下。
张翊均望着门廊内的木屏风,借着微弱的光线凝视其上良晌。图案雕刻甚为粗糙,能隐隐辨出描绘的是一僧身雄鹰。
那僧人头顶方帽,颌蓄长须。张翊均在脑中仔细地搜索任何与此图案相关的知识,既然出现了僧人,说明这或许是某类宗教符号,张翊均借着这个思路,回忆长安城中可能会有的错杂教派:释佛、老道、景教、大食教……
脑中闪过的这些都一一对不上……
张翊均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这宗教恐怕绝非中土所产。
张翊均中断思绪后,忽然想起自己已在这门廊外等了足有小半盏茶的功夫,但仍不见方才的虬髯汉出来,不禁心有狐疑。
他向门廊内小心地看过去,无奈前面横立的木屏风刚好阻隔了全部视线。
张翊均缓步进入门廊,同样摸出一柄火折子,正欲擦燃,却又犹豫地放了回去。内里虚实不明,还是谨慎为好。
里面看起来像是一座窑屋,由砖石砌成。甫一绕过木屏风,便见内里空间要比张翊均想象的宽阔几许,屏风后摆有案几,羊毛毯等物,案几上还承了一盏圆盘,张翊均蹑脚走过去,发现里面所盛别无他物,只有焦黑一片,似是些已燃尽的薪绒。
这盘子里烧过东西?
张翊均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着眼看向窑屋更深处,忽然发现在这房间的尽头还辟有一间小室,与这窑屋不同,小室是从夯土中凿出来的,恐怕那虬髯汉得弯着脖子钻进去才行。
小室内黑逡逡的,是门廊外的光线完全投射不到的地方,从张翊均所站的位置看不真切内里光景。
整个窑屋静得可怕,让张翊均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这也让张翊均对任何声响都极为敏感。
他压着步子走到小室门口,探头进去的一瞬间,一声怪异的呻吟声忽而传入他耳廓。
那声音只有一瞬,随后窑屋便又陷入了死寂。
张翊均轻轻朝小室内喊了一声:“有人吗?”
“莫……”
这声音近乎喑哑,张翊均识出来这正是方才的虬髯汉的声音,他急忙掏出火折子,迅速擦燃,小室登时被照得明晃晃的。
同时也照出一具躺倒在地的魁梧身形。
张翊均呼吸一滞,他匆匆扫了眼空无他物的小室,迅速跑到近前。
虬髯汉面目狰狞,双目血红,面部青筋暴起,唇角流血不止,地上满是暗红色的鲜血。一个词如同冰冷的刀锋,迅速扼住张翊均的咽喉,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云山鸩毒……
张翊均顿时警觉,他忽然想起,方才他进得急了,没注意检查小室靠近入口处的墙壁。
果不其然,在他抬头的一刹那,便听一声异样的弹弦传入耳廓,张翊均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僵僵从张翊均脖颈前擦了过去,“啪”地打在夯土墙间,只稍稍再偏二分,只怕这支弩箭便刺入他喉咙了。
一个黑影从小室的角落窜出,亦是方才的视觉盲点处!
张翊均马上追了出去,但那黑影趁着张翊均起身到小室门口的当口,猛一翻转身,手中弩机又一次指向了张翊均。
张翊均猛地意识到方才的弦声的不同之处:这是连弩!
他急忙将身形缩到小室墙壁的后头,不到一弹的工夫,又有两支弩箭钉在了小室门框外沿。张翊均算准了对方弩箭已尽,从腰间拔出他今晨为保险起见备好的匕首,身子迅速向右一翻滚,脚掌用力在夯土地面一蹬,直扑往方才弩箭射出的方向。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那黑影并不恋战,见弩箭已尽,好似蝙蝠一般,等张翊均从小室扑出来时,他已经疾步绕过了木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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