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外却陡然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鱼弘志尖利的嗓音:“阖府搜查,任何角落缝隙,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糟了!
张翊均心下一沉,他没想到中使竟然来的这般快,算下来从他们入府到现在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以中使的速度,必然中途快马加鞭了。
难道中使得到了什么消息?让他们加快了行动速度?
这个不妙的想法在张翊均心头狠狠咬了一口,但现在他要顾及的并非此事。如若他们在穆府被一起发现,难保不会被当作同党,恐怕凶多吉少……
但来路定然已被禁军把守严实,难不成翻墙出去?
可是飒玉骓和紫云骢又怎么办?
“二位该走了……”穆庆臣略正衣领,起身向屋宅后园方向指道,语速极快:“宅院后部还有一道后门,直通昌乐坊外,还请二位莫要迟疑,此地只应有庆臣一人而已……时间不等人,二位快走,还望珍重!”
“穆相公!你为何如此啊?”
李商隐鼻腔一阵酸涩,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穆庆臣选择执意赴死……
穆庆臣却背过身去,将叠好的紫袍鱼袋托起,缓步行至厢房门口,轻道了声:“送客!”
这一句话语声虽轻,却不容置喙,毫无转圜……
张翊均知道的很清楚,中使率领的是禁军,定是王守澄的人,此举背后的目的昭然若揭,穆庆臣若悬梁自尽,中使传扬出去,必然会说成是穆庆臣畏罪自杀,反过来坐实穆庆臣的谋反,好一出毒计!
但他也忘不了穆庆臣的眼神……
那灼灼目光中的一些东西,张翊均总觉得似在令狐缄的眼眸中看到过……
他们尽力了。
张翊均迈出厢房,面朝穆庆臣的背影,长揖而拜。
穆庆臣立于中庭,静候着搜查至此的禁兵。他双手托着御赐紫袍鱼袋,通身唯着一层单衣,任凭刺骨的冷撕咬着他的肌肤。
他默默闭上双眼,本不愿回想,但往昔的诸多场景,却在他眼前次第浮现……
“……吾包祖宗之耻,痛肘腋之仇,欲为太平,此任不可谓不重……不知穆卿可否为吾解惑,方才卿所说‘先除奸竖’,究竟为谁人?”
“‘杀父之仇……’”
“‘……不共戴天。’”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虽百世可也!”
“若朕欲以卿为宰相,佐朕复我唐盛世江山,不知穆卿意下如何?”
……
穆庆臣终于忍受不住,不知不觉间,眼角已垂下温热的液体。
我穆庆臣得受圣人拔擢,位列宰相,死无憾矣。
知遇之恩,当报以涌泉。
所以我擢升王璠,募集府兵,欲诛除奸竖,使三光晦而复明,神器幽而复显。
自伊始,穆庆臣便报以必死的决心,无怨无悔。
但是……
他到底没有算到,天子的信任,竟稍纵即逝;而朝政,竟已败坏至此等地步……
“成君义啊……我穆庆臣到底还是走了你的老路……你莫要怪我,这也是我的宿命……”
当穆庆臣再度睁眼时,他的身侧已围满了禁军。
西厢房内,茶已放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