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时间思绪纷飞,心中也不觉欣喜几分,也许人间真如他所说还可以。
女鬼不愿打搅两人,更是怕地上的炽盛堆火,至阳至刚,很是克制浊物鬼魅。
庄俞发现了枝头盘坐了好半天女鬼,招呼了一声,女鬼思索半天,才轻飘飘的落了地。
小姑娘见了后,赶忙端着黑碗,“红衣姐姐,你要吃嘛,可香哩……”
女鬼微微一笑,很是羡慕,只是如此人间食物,岂是她阴鬼消受的半点,便说了句假话,“你快些吃,我不饿……”
小姑娘点了点头,大口渴着鱼汤,笑眯眯望着她,很是满足。
“你如何寻得我们?”
“这还用寻?如此炽盛篝火,如夜中秉烛,自然真明无比……”女鬼答道。
庄俞点了点头,摊开手心,一枚金针,正是那钉灵桩。“如今我们唯有从此下些功夫,看看能不能破去此方禁制,只不过如此一来,被“大人物”心神感应,就不免会有嫁祸于道庭之嫌,也是半点不小的事情,也得斟酌……”
“嫁祸之嫌?他道门天师颠倒是非,封压我整整二百余年,如今即便如此,也算不得什么……”红衣女鬼气冲冲说着,鼓着腮帮,除了脸色泛白,真是看不出有鬼魂之嫌。
毕竟红衣女鬼如今修的阴神,又有一件本命仙家宝物,未失清明实属难得,又有元婴修为,自然同孤魂野鬼有所不同。
“你生前姓名可还记得?”庄俞问道。
红衣女鬼思绪飘渺,缓缓开口说道,“白……依……然,好像是……”近三百年光阴,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也根本无人问起过她的名讳。
“白依然?嗯,好名字,还记得生前真名,看样子本性未失,很难得……”
红衣女鬼白了一眼少年,问道,“你?”
“我叫曹即明,你知晓就行。”庄俞说到自己化名时看了一下石小可,小姑娘停了停,望了眼他,没有言语,继续喝鱼汤。
“如何从此方河山出去,还能不能让山河完整,莫要损坏,就连这处破财宅院也留下来?”女鬼问道。
庄俞低眼瞅了瞅手里如同细针的钉灵桩,“不能肯定,如今只得希望这玩意儿能破的了这层“金网”,即便开道“门户”,也足够了。至于我是例外,毕竟此处禁制针对的就是原本身在此处的“山山水水”,有意掩盖真像,我一外人误了进来,马马虎虎出的去,现在主要在你。祈祷这钉灵桩能破出一道“门”即可。”
“你尽力就好,实在不行也够了,这山这么大,以后夜晚出来巡巡山,很知足,可以的话,以后再经过这里,带着小姑娘来看一眼我,同我讲讲外面江湖是个什么样,有么个你说的那么好……”白依然讲道。
“你莫要说丧气话,我尽最大努力,带你出去。这个世道还是有理有据的,同样是有有冤可申,总有人管的。”庄俞回道。
“曹即明?”女鬼喊道。
庄俞怔了怔,行走江湖第一次有人喊了自己的化名,有些陌生不习惯,还是一个被抹杀的女鬼。“嗯?”
“谢谢。”女鬼说道。
庄俞站了好久,看着如今心神好了太多的女鬼白依然,满面春风,“不用。”
白依然看着面前灿如星光的少年,也是会心一笑,像极了曾经的心上人,就是个子有些低,有点黑糗,但待人却是一样,诚心诚意,造福一方百姓,名望颇高。
少年看着失了神的红衣女鬼,不知其想到什么,辛福洋溢,花样年华。小姑娘看着面前红衣女子一脸傻笑,也是欣喜,跟着傻笑起来。
于是,黑暗中火堆前,有了三个傻子;最小的哈哈哈大笑,合不拢嘴,红衣女子也是掩着嘴跟着傻笑,少年则是无奈的摇着头,心情大好。
“好了,我们开始吧,能不能行,就在今夜了。”庄俞说道。
从背篓里取出朱砂,在河畔寻得一处极平处,放好池墨,小姑娘忙着研磨。
庄俞白天就在整个山脉逛了好久,最终落脚此处,河流以内就是圈盖此处山河的“金丝大网”,虽是河畔,但对凡人来讲,望去的确是一方汪洋大海,无边无涯。
河畔平地,庄俞捏起研磨好了朱砂描摹出一个道家真字“敕”,印在地面,褶褶生辉。
虽说同道家天人隔空刻字相差较大,做不得凝结灵气宛如金丝,印刻虚空,成就道家真言金律。但地面的“敕”字到底是暗淡无光,比不得。
庄俞亲手拂过,灵气流转,整个地面字迹清辉闪过,取出手心钉灵桩,迎风化作一根锋锐的“针芒”,悬于真字上,金丝相连,疯狂牵引地面“敕”字光晕,汲取天地灵气和此方山水,迅速充盈,整个灵桩几近透亮。
看到灵桩饱和后,庄俞迅速握住,做投掷状,马步扎实稳重,脚底事先布置的八门生辉,迅速聚集凝结自身,周身波动愈加骇人,少年瞬间抽空体内灵气,通过体内层层关隘窍穴,全部汇入右手灵桩,奋力掷出后,在无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鬼白依然很是紧张,望着被掷出的“针芒”,好似一道锋锐的剑痕划过夜空,迅速攀高,然后叩首山水禁制,宛如石子投入大海,由原本的水纹荡漾,变得波涛汹涌。整个被“针芒”触到的山水禁制变得暴躁不堪,疯狂抵制灵力澎湃的“针芒”。
夜空中,一抹骤白“针芒”就这么钉在山上禁制上,原本肉眼不得见的“金丝大网”也显露出来,光泽流淌,从整个“金网”抽取能量,反制“针芒”,不相上下,竟是僵持下来,只是两物都迅速暗淡,灵力消散不小。
庄俞看到此,就赶忙席地而坐,牵引月辉,疯狂吞吐,灵力化作一把金丝从地面朱砂大字迅速升空,结连“针芒”,源源不断的抽取地面天地灵气。远远望去,如同一天金色溪水,缓缓逆流,去往天上云层,汇入钉灵桩,疯狂消磨“金色大网。”
到叫地面的盘坐的少年一阵萎靡,脸色苍白,强撑着灵气化作金丝媒介,牵引真“敕”聚集的真意灵气,去往天上,汇入针芒。
整个“针芒”所刺的“金网”,终是耗不过有着源头活水的钉灵桩,“金网”破了三根,一时间整个钉灵桩冲了出去,撕开一道“门户”。
“快,你先走。”庄俞撑着最后一口气力冲着红衣女鬼说道。“金网”似是被人挑衅,金丝流动,竟是要迅速合拢。
红衣女鬼顿了一下,望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少年,化作一缕青烟,去往天上,迅速穿过“门户”,出了此方山河,变为真自由。
庄俞望着青烟略过撕裂的口子,微微一笑,然后彻底昏死过去,消耗太大,体内丹室原本汪洋的“海水”变得干涸,青莲疯狂摇曳,吞吐天地灵气入体,层层关隘,汇入丹室后,又流经身体他处,滋养血肉,消除过渡消耗所带来的不适。
外处山河。
女鬼白依然落了地,还有些不敢相信如今真自由,不免觉得山河大好,伴随阴风漂流,好不惬意;似是有想到什么赶忙回去,正好位于河畔对岸,遥遥相望,少年昏死在地,小姑娘用着衣角帮着檫汗,喂水,又跑去填了一把火,拿来一片大叶做扇,坐在少年跟前,乖乖等着哥哥醒来。
女鬼往前一步,面前一道无形结界阻挡了去路,似是察觉阴气炽盛,一时间整个原本归于虚无的“金网”又一次金光大作,很是抵制鬼魅阴浊。看来的确如此,此方山河禁制就是为了封禁阴魂。
庄俞醒来的时候,就好上许多,小姑娘赶忙上前询问情况,少年摸了摸小脑袋,笑声解释一二,回过头望向河畔对岸,一红衣女鬼正摇摇相忘,口型未动,似是说着什么。
少年心神会意,明白女鬼的言辞,是又一次同他道谢。
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就着火光,不免还是觉得费力,很饿。又看了眼红衣女鬼,就收拾了东西,扑灭了火堆。
小姑娘看着庄俞收了东西,就早早翻进背篓蹲好,月黑风高,有些怕怕。
背起背篓,稍稍饶了几步,以免打湿了鞋,然后一步跨出山水结界,毫无阻滞,果然此处只是针对“局中人”。
红衣女鬼赶忙上前接过背篓,庄俞寻了一处地,燃了火,又捉了鱼煮汤,饿的紧有些。
白依然就做的比较远,靠着大石,远远看着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着,吵吵着还要吃,忘记刚吃没过多久。
“曹恩公,大恩不言谢,倘若这回去往道庭大难不死,我这一身修为将来都能赠予你,炼成何物都在无你……”女鬼讲到。
“你大可不必。”庄俞一口回绝。不论所谓元婴阴魂有多稀有,还心智清明,自愿被炼化,说是一道莫大的仙家机缘也不过分。
“你这把破剑有些古怪,缺了灵魂……”
“灵魂?”庄俞问道。
“嗯,我说不上来,以后如果你遇到敌人,我可以帮你,毕竟兵器一类缺了灵魂,同样会品轶下降,这样你的战力就会暴涨,毕竟多了一把元婴武器,有了自主思想。”红衣女鬼说道。
庄俞就有些想明白女鬼刚才的一番话的言外之意,所谓赠修为被炼化都指的是这。只是一但化作灵类,就会被抹去思想意识,在无其他,虽是可以在漫长的光阴长河中重新孕育灵智,开启思想意识,但后天有剑、器孕育的灵智,终究不是原本,不是最初的自己。
“以后的事儿以后讲。这些个先不提。”庄俞回道。
“呐……这个给你……”白依然抛给他一个瓶子,庄俞一把接过,望了望女鬼。
“这是我住的地方,以后白天我就在里面,方便你携带,夜晚我才能出来活动,辛苦你了……”
庄俞还是有些伤感,可怜人,连个家都没得,居然就寄住在白玉瓶中,轻轻放于胸怀。
不免又想到刚才飞了出去的“针芒”,有些心痛,没想到还没捂热,就弄丢了,也晓得不晓得能不能找到,庄俞望望灵桩飞出的方向。毕竟那是自己游历江湖得的第一件仙家物件,很有意义。
沿路两岸石崖,一道峡谷石缝绵延向前,石子路通向尽头,无限缩小,看来还是有些距离。
踏着小道,肩着小姑娘,樣荡着往前。
路经一座祠庙,墙倒梁断,满是灰尘,只留门框,四方通透,全然无有半点神像。
仅存的门框上还勉强能瞅着几个大字。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看样子是山神庙,可是也难免过于破烂,没见半点香火,无人打扫修缮。
少年不免又想到几年前从南边逃亡途径的桂竹山城隍庙,那时候才真真是个孩子,十二年纪,哪里知道什么神仙修行。可转眼几年间,路途大变,少年还是个少年,但天地已不是当时以为的天地。
无奈,庄俞很不忍,就放下了小姑娘,打算如何简单收拾收拾,毕竟遇到了,就得管。
往前处远眺,约莫十里地外有人间烟火,入了秋,长烟直上,有了凉意,不知不觉离乡两几有余。
只是如此祠庙如何修缮就是大问题,庄俞坐在石墩上,仰头望着那几个模糊不堪的大字,就觉得不应该,本属山河神灵,功德造化;立了祠庙,就应当有人管,毕竟方圆有了人户。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就靠着石墩生了火,拢着袖,心情不喜,愣愣的坐着。
可能是山涧有人瞧着了这边的烟火,就走过来一位老妪,满头杂发同庄俞招呼道,“外边的后生?”
庄俞赶忙起身,瞅着面前佝偻的老妪,上了年纪,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可能是入了秋,有些凉意,到底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岁月无情。
“唉,是从外个来的,老人家……”
“唉?你说个啥?”老妪重复道。
庄俞大声说道,“老人家,我们从外面来的,途径这里,晚上想借个地儿……”
“哦,好久没有年轻后生来了,有的……”说着从破口袋取出两三发了霉的香烛,取了火折子点了火,步履蹒跚奋力的将香柱插入了侧面的墙角。
庄俞这才留意墙角有了不少的香灰,看样子就是面前老妪时不时记得,闲了时间,就来上柱香。
“老人家,这山神庙咋个毁了?村子里也没人帮忙重建?”
“啊……”老妪叹息一声,“这庙早都毁了,建不得喽,一建起来就会莫名垮掉,留不住啊,我的祖父说过这山神没了,庙怎么个立得起来?如今,没个山水神灵保佑,村里一代不如一代,子孙凋零,动不动就夭折,坏了风水,没了山神保佑……”
夜晚,少年借宿此处。
熟悉的葱油面,老妪很高兴今个有了后生来了家里,亲自端上一碗,就真觉得老了。仍是不停的往着小姑娘碗里夹些,生怕不够,饿了孩子,小姑娘也不说话,大口扒拉着热腾腾的葱油面,眼睛笑的如同月牙,一点不觉得碗里多……
有了屋子,小姑娘就睡的早,连续几月的颠簸确实好觉不多,睡的很沉。
月色降临,女鬼白依然就飘了出来,落了地,就看到坐于门槛的庄俞,想着心事,“唉?,找到人家了,这下能好生修整修整了。”
话罢,才出了门口,往整个山脚看,有些好奇,突然神色僵硬呆滞,面无表情,身形颤抖,化作一缕青烟散入山下。
庄俞不紧不慢的起了身,一步一步去往天明时停脚的祠庙,不用多想,只要是那真白依然,定是会第一时间去往那心心念念之处。
毫无意外,庄俞赶来的时候,白依然呆坐石墩,靠着门框,两行血泪,太过伤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下人天下事,说不得清楚,即使是有那高规格,有哪些所谓的条条框框的规矩,约定俗成的“方圆”也只能固住“山下人”,却是难以止住山巅。世间诸多道法斑杂,谁又能说的清,下一个遭了罪的能不是自己,或者变成大修士的掌中蝼蚁,用来观道“查缺补漏”,时不时被观道心,成全他人。
世间诸法太多,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好似如今化为鬼魅的白依然,万般道法皆有心念而起,心有不甘难结难郁,跳脱轮回,迈入最是被修道人嫌的鬼道路途,都是如此。
如此,光阴长河,少年也并未看出任何,即便白依然之话,有假,循规蹈矩;亦或是那山神被杀的缘由不似其说的那般简单,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