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云送了一股元气到唐贞元体内,继而小心翼翼将他放在舟中平躺,自坐舟尾,横置长桨,手握桨中段,使左右两端不断轮番斜拍水面,向着远方的浩渺烟波驶去。
一口气驶出数十丈远,回头看,渡口渐渐变小变窄,最终那环湖芦苇似乎连成了一线,将渡口及长木板桥那完全隐没其中。
四面茫茫,唯剩碧波荡漾。
春日融融,桨板拍起带着金边的水浪,路行云望着若隐若现的湖心岛暗想:“静女宗坐落在这般如画山水中,本该修生养性,超凡脱俗,却不知惹下了什么祸端,引出缁衣堂高手围困。”又想,“那位刘女侠神情凄切,一提到静女宗便怒发冲冠,貌似与静女宗有着血海深仇,这梁子恐怕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化解的。”
小舟颠簸一下,唐贞元轻声呢喃,路行云看着他日益难看的脸色,不禁叹息:“只盼此去静女宗,女侠们能看在花开宗的面子上施以援手,否则唐兄当真在劫难逃。”想毕,浑身气力陡生,加快了划桨频率。
舟头劈波斩浪,湖水哗哗飞掀,原本平缓前进没来由再次颠簸。
“这里湖水尚深,怎会突然颠簸?”
路行云感觉奇怪,还在纳闷,小舟撞到礁石也似剧烈一晃,舟身向一侧猛倾。
“唔呃——”
唐贞元呻吟着滑动,路行云急忙站起,将身子往另一侧用力揿,稳住舟身。小舟缓缓停在湖中心,左右复归风平浪静。
然而,路行云再也不敢大意,他相信,湖底有东西故意使绊子。
他取下鹿头弩,对着静谧的湖面,屏息感知哪怕一丝波动。
小舟缓缓打转,路行云等待良久,不见任何异样,不愿干耗下去,正欲重新坐下划桨,岂料就在此时,周遭水浪打浪,浪花纷飞,自四面八方齐齐朝小舟扑来。
路行云跨立舟中,腰马合一,极力维持舟身平衡,可是浪水汹涌,似有股巨力指引着它们摆布孤立无援的小舟。接连不断的浪花拍击,越加猛烈,几乎飞贯半空,化作漫天水瀑哗啦啦倾泻舟中。到了后来,路行云只能弯腰用着左右手同时扶住小舟两侧,用尽全身力气与湖底的怪力抗衡。
“有种的就别藏着掖着,出来见真章!”
换在平地,无论对方强过自己多少倍,路行云总有周旋的法子,可时下立足小舟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万顷水波起伏,敌人又躲在暗处,路行云实在有心无力,不知该如何应付。
就在无计可施之际,舟头猛然翘起,小舟前高后低几乎垂直于湖面,路行云能抓住舟身边沿保持稳定,可是昏迷的唐贞元却翻落湖中。
“唐兄!”
路行云一时大急,没奈何纵身窜进湖水去救他,小舟则彻底翻覆。
江夏郡水网密布、湖河众多,路行云从小嬉戏其间,水性不差。他一边游动,一边手持鹿头弩,警惕观察周遭情况。初春水温甚凉,路行云有元气护体问题不大,但对唐贞元却可谓雪上加霜。
湖水清澈,一眼可见唐贞元。路行云如鱼穿梭,在湖中上下潜游,很快救到唐贞元。谁知就在这时候,眼角似有大鱼冲过,路行云无暇多想,抬弩扣动机括射击。
弩箭划出一条水柱,但射了个空。路行云心知对方水性精熟,不愿在水中纠缠,急忙拖着唐贞元上浮。才游两下,耳后气泡腾腾,黑影骤至。路行云回手一拳,依然打空,脚下一重,竟是被人从下面猛拽。
路行云撒开手,任由唐贞元继续往上浮,双腿猛蹬,双眼往下看,只见幽邃的湖下,是一人形怪物。那怪物浑身披着浅白色的细毛,头大如笆斗,黄澄澄的双眼对上来,大过碗口。
万分紧急时刻,路行云忽而想到少时曾被大师兄警告在湖水嬉戏切莫太过接近湖中心,否则有被水狮子拖走的危险。
“水狮子是什么?”年幼的路行云眨巴着眼睛问道。
“是一种喜欢藏在水底的妖,与山妖相仿,有超过百年的修为。专挑你这样的细皮嫩肉的小孩儿打牙祭。”大师兄车大树张牙舞爪摆出狮子的架势吓唬他。
“那我更想去湖中心了,我想找水狮子玩儿!”小路行云笑嘻嘻。
“我怎会说出那样的蠢话!”
小时候的梦想终于如愿以偿,可时下的路行云却是半点也不欣慰。他空有一身武功无法施展,在水中左支右绌。抓着自己脚的水狮子力大无穷,一直往更深的湖底游去。
纵使有元气周护,但眼见头顶的光亮逐渐化为一缕丝线,路行云感受到了窒息的难受。
“完、完了......”
最后一口气化成气泡从他嘴角溜出,摇摇晃晃浮走,路行云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就在这一瞬间往更深的湖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