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抬手让众人起身,浅笑道:“前几日我与易少主一同前去燕王府贺寿,说起此茶回甘不错,回程时她特派浩鹄送来的。”
凌霄放下茶杯斜视着抿唇不语易寯羽道:“是吗?”
“我选好了,就《王魁》第四回吧。”易寯羽侧身将折本放在小二的托盘中,低声道,“拉弦快唱!”
“这是《王魁》中最后一个回目吧?”凌霄抿了抿茶,望着台上伶人齐拜别有深意道,“在下上了岁数,仿佛记得此回讲的是:为情自缢的花魁桂英以残魂试探情郎王魁,而王魁情变狠绝,欲致桂英于死地,后被判官锁拿的故事。小羽,我讲的可对?”
易寯羽低头不语以袖遮面,侧过脸向上官鹤使了使眼色。上官鹤看着传菜的小厮们立即举杯说道:“哎呀,菜可上来了,说了这许久我都饿了。这第一杯我借花献佛,先敬沈兄热情款待。”
沈浩然沉吟许久,兀自一笑,拿起酒杯拱手一敬,闷声喝尽。
此时,小鼓清弦奏起,优伶们行礼开唱,算是稍解尴尬气氛。易寯羽看装作听得入迷的上官鹤笑道:“这个青衣身纤貌美,唱功卓绝,上官哥哥觉得如何?”
上官鹤转过身笑道:“妹妹是问青衣如何?沈兄安排的自是上佳。”
“哎……”易寯羽故意叹声调笑,“早听闻上官哥哥来应天的路上救了一位妙人。那人风姿卓然、歌舞双绝……这青衣与那人相比如何?”
“你一闺阁小女子,怎么什么事都知道?”上官鹤心中一叹,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浅笑道,“我可不上你的当,让我又得罪沈兄一次。两人各有千秋,都好,都好!”
沈浩然饮酒笑道:“我倒不曾听闻此事,既是上官兄的朋友,不知何时可得一见?”
“沈兄不知,我那位朋友在来应天的路上被盗匪所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伤的不轻,恐怕要过些日子才能来拜会沈公子了。”上官鹤拱手道,“还请沈兄见谅。”
“这年头盗匪横行,上官兄的朋友和易大公子都受伤了,真是……”沈浩然摇首叹道,“各位以后出门还请多多当心。”
“沈公子听得上官哥哥遮掩,他这是有宝贝不舍得让我们见到,故意说的托词呢!”易寯羽放下掌中酒杯,倚着红木椅只手托着下巴,继而又调笑道,“我可都打听到了,那人姓王,乃是少年英姿。嗓音若日晷之光,面容赛潘安宋玉,舞姿如拂月之云。上官哥哥小气,都不肯引荐,这快马加鞭的太平猴魁也不准你喝了。”
两人正说笑着,一个黑衣小厮匆匆走到沈浩然身旁低声说了句话,沈浩然挥手让其退下,起身说道:“对不住诸位,府中有些急事,在下先去处理,片刻即回!”
“沈兄请便,我们饮酒听戏等着沈兄!”上官鹤拱手笑道,见沈浩然走远,以酒杯挡唇轻声道,“少主要我转述的,我已尽说。”
易寯羽微微点点头,望着沈浩然的背影消失于廊下,侧向凌霄以腹语说道:“乐声太吵,我只听得‘后院相见’四字。”
凌霄微微点头,起身道:“小羽,我有话要同你讲。”说罢径自走上二楼廊台。易寯羽也起身跟在其后,入廊台将门关上,与凌霄一同望向不远处花园转角的沈浩然和一名红衣壮汉密谈的背影。
凌霄端坐廊下,轻声问道:“在此处你可听得清?”
易寯羽侧坐廊下俯身静听,轻声道:“距离有些远勉强听得见,像是说着宫中假玉之事。”
“此事过了如此之久,他竟才发觉吗!”凌霄抚着袍角笑道,“我听力远不如你,他们可有追查到什么?”
“像是查到赵樉……这也难怪,最近三皇子日盛,二皇子握到点实证就一直穷追不舍。这般心急,给人留下把柄追查,如何能成大器。”易寯羽凑近凌霄轻声道,“那批假玉来自鞑靼,燕王镇守北疆此事他自然逃不掉干系。我只是疑惑,沈浩然为何明知此事早晚会败露,还肯联系燕王帮着三皇子对付太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燕王为何合谋?”
“富商需要靠山,王爷需要钱银,这之间的缘由并不难猜。”凌霄闭目轻言,“沈宅勾结朝中重臣是从十年前起。十年前沈宅老爷为何会突然暴毙尸首难查;而沈家公子怎么会一夜之间就转了贪婪纨绔的性子,开始认真理事……这几件事难道不比一件假玉案更有价值?”
“沈浩然必定疑心,高高在上的二皇子为何这次反过来帮他销毁罪证。你手下做事干净,想来此事他们也只能追查到赵樉一层了。”易寯羽起身笑道,“他竟还过问我把粮油木药屯起来的缘由!呵……”
“囤货有待好时机再高价抛出换取利益,这般简单的为商之道他都要这样深究,疑心如此重……你还是谨慎些好。”凌霄也站起身,故意用手抚弄易寯羽的鬓边,道,“那厮向他行礼了,估计是谈完了,你也该下去了。”
“是呀,”易寯羽低头笑道,“他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