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南宫墨雪今日刻意躲避家人,自早上起了身用完早膳便直接上了马车,只叫青裳给母亲传了话说今日鬼影和嫣然成亲,她去龙脉山庄小住一日,明日下午便回来吃年夜饭,云紫萱倒也没说什么只叫他们早些回家过年。
铜轴马车悄无声息的碾压在满是积雪的地面上,外面的风雪又大了几分,再一次将整个京陵城覆盖在这一片银白之下。
南宫墨雪窝在马车后的软榻上,困倦地半眯着眼,看着一旁火炉旁的金丝炭火忽明忽暗地燃烧着,灼热的温度让她脸庞有三分发烫,却也不知道是因为昨日的事还是如今的暧昧气氛。
她并非不想去给母亲请安,只不过这事儿已经叫大家都知道了,再加上她根本就倦得连挪一下都懒得挪,索性由着他伺候自己沐浴用膳,然后直接上了马车,毕竟鬼影和嫣然成亲她不能不去的。
坐在一旁的夏侯懿神色专注的瞧着红泥叙炉上烧着的泉水,如今京陵大雪刚过自然是极冷的,她身体燥热不安总是贪凉却也不成,不能叫她喝凉水便只能自己给她泡茶了,温热的茶水会好很多。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手中的羊脂玉茶杯,轻轻地用刚沸腾的泉水将壶中的湿茶烫过,滚水倒出,第一遍茶的沁香已经溢满了整个马车,悠悠的飘到了外面,融在一片素白的世界中。
南宫墨雪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似是闭目养神,眼角却不由自主的瞧着他手中的杯盏,几近完美的侧脸衬得粉红的薄唇深了几分,嘴角噙着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散去,自昨日起他便一直这么笑着,如今看的南宫墨雪倒有几分气恼了。
恍惚之间,一道茶水烫过手中的羊脂玉茶盅,继而倒出放在一旁的精致银碗中,随着马车的轻晃悠悠地似是要溢出去,却又总是恰到好处的回到原地。
浓郁而沁香的茶放到了她的鼻尖下,伴随着他低沉却悦耳的声音:“香吗?”
南宫墨雪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笑道:“若是哪一日你不做这劳什子的王爷世子了,开个茶坊也能清闲度日。”她目光灼灼不带半分玩笑,似是隐忍着什么却又转瞬即逝,脸色恢复了常色,接过他手中的羊脂玉茶盅,见他眉梢发髻都染上了一丝茶香,带着微微地膘,如同冬日绽放的寒梅,清冷却妖艳无比。
一只精致的刻着螭纹的小砂罐置于文火上烘烤就放在方红泥叙炉旁边,透着琉璃窗射进来的色彩,显得温暖而有趣。
罐身烧热后,夏侯懿从一旁的羊脂玉茶罐中取了适量茶叶放入罐内,然后转动砂罐,碰撞使罐内茶叶啪啪作响,不一会儿便散发出焦糖香,“若是真有那一日,有夫人在我身边此生足矣。”
他嘴角淡淡的笑意慢慢地放大,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盅放在一旁,立即在砂罐中注入烧沸的泉水,茶叶经烘烤、煮沸而成,因此茶汤茶叶色如琥珀,焦香扑鼻浓郁久久不散,夏侯懿抬手继而将第一道沸腾的茶水倒进茶壶中,清澈见底的泉水叮咚流淌进羊脂玉茶壶中,微微透出来几分叫人沉醉的琥珀玉色,没有半分杂质的却又温软如初。
南宫墨雪见他这般回答微微一挑眉,他有心如此自己也算是无憾,只是他们当真有那么一日吗?能有一方天地自由地依偎,不在这诡谲变换的帝都生存?怔愣之间,越发浓郁的茶香再次飘散开来打断了南宫墨雪飘远的思绪,一盏新茶已然递到了她的面前,他冰凉的指尖泛着灼灼嫣红,似乎烫的紧。
她连忙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低声斥道:“烫到手了,怎么那么笨呢?”说着便微微用力握住了他泛着嫣红的修长指尖,轻轻地喝着气,黛眉微蹙极为不满,眼底尽是心疼毫不遮掩。
“我见你发呆便没出声扰你,怕你生气……”夏侯懿低低地笑了起来,想着她这一早上都不太说话心底也有几分发虚,害怕她当真恼了自己,日后可怎么办才好,就像凤栾那只狐狸白受了这么多的罪,都是因为他惹怒了笛子。
南宫墨雪闻言一怔,抿着的唇角微微动容了些,声音温软叹了口气,手却是没又松开他的,依旧给他捂着,“我没生气……”言罢她自己脸上也是一热,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她接受他吗?这厮简直就是恶狼!不仅色诱她还敢这般设计她!
然而当她抬头撞进他那双隐约透着几分不安的黑眸的时候,心底的怒气已然尽数散去,原来他并没有撒谎,她从未在他眼里见到过这样的神色,惊慌失措的隐约透着不安的强自镇定,这些在一直冰冷肃杀的人身上不可能出现的神色,如今因为担心她生气而浮现,她的心底已经败下阵来,他对自己的心意若说别人不知,她自己也不可能不知的。
“不烫了,尝尝,今年南方的新茶,味道虽清淡却回味无穷。”夏侯懿将她放下的茶盏递回到她手里,方才泛红的手指也恢复了常色,羊脂玉茶盏外已经只剩下些微的灼热,果然不烫了。
南宫墨雪低头轻嗅了一下,方才浓郁的味道已然散去,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如同冬日的新雪微寒让她觉得通身舒畅,遂张口抿了一下,温热的茶水恰到好处,既不会烫着她的口舌,也不会寒了身子。
苦涩的茶味让她的眉微微拧了一下:“真苦。”她轻轻地放下茶盏,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夏侯懿,今日的他一身月白色锦袍,上面绣着流云般的金色曼陀罗,满眼尽是灼灼华光,愈发显得耀眼而妖冶,令人不敢直视。
“第一道茶自然是苦的。”他轻声道,眼角微挑动作熟练地重新烤茶、置水,在紫檀木桌上换上精美的小茶碗以茶碟子相托,其内放入生姜片、蜂乳、红糖、炒熟的白芝麻、切得极薄的熟核桃仁片,冲茶至八分满。
茶壶中浇上第二道沸腾的茶水,比方才的浓郁香味有所不同,茶香透着些微香甜,让南宫墨雪诧异了一下,甚至有些期待。
方才空了的茶盏紧接着再一次满上,不同于方才浓郁的茶香让人沉醉,这第二道茶的香气却是恰到好处,既没有过于浓郁也没有清淡无味,她接过茶盏抿了下杯口,入口的并不是方才的苦涩,而是带着清甜之气,仿佛方才的苦都是在衬托如今的甜,转瞬一杯茶已经顺着殷红的唇流入肺腑,从心底甜了出来。
夏侯懿见她素白的小脸上笑意盈盈,便知道她喜欢这茶,微微掩着眼角的笑意,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先将麻辣桂皮、花椒、生姜片放入砂罐里,将煮出的汁液放入杯内,在她的茶盏中沏上了茶第三道茶。
白皙修长的指节将桌上小瓶内的苦茶和蜂蜜放入茶盅,轻轻晃动几下,使茶汤和佐料均匀混合,再次递到了她的手中。
原以为喝茶不过两道,否则茶便会失了原本的味道变得味同嚼蜡,可如今这第三道茶的香味出来时,南宫墨雪期待的眼神也随着茶香四溢而亮了几分,接过他手中的茶盏,不似方才的轻口慢酌,而是大口地喝下了杯中的茶水,顿觉香甜苦辣俱全,第二道茶的清甜之味瞬间在口中散去,留下的只有回味无穷,引人无限遐想。
“这叫什么茶?”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闭着眼闻着满室茶香,风雪声渐远,温暖环绕,氤氲茶香绪绕在眼底心头。
夏侯懿将桌上的茶具一一收起,轻声道:“三道茶,学了好一阵子呢!”
南宫墨雪愕然,随即笑道:“能让你学好一阵子的东西果然不简单,可是我认识你这一年来却没见过你学烹茶,难不成是在边疆戍边之时所学?”
“自然不是,边疆清苦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说起来那个时候你也在,是在南昭之时凤后雨涵教我的。”夏侯懿见她眼底的惊愕,微微扬了下唇角接着道:“南昭男子成亲之后,会给自己的妻主做三道茶,寓意两人的日子先苦后甜,也希望妻主不会抛弃糟糠之夫另娶他人。”
南宫墨雪的眼神已经从方才的惊愕转为瞠目结舌,樱唇一张一翕半晌也没有吐出半个字来,他这是想说他此生都不二娶吗?
夏侯懿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突然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魅惑而妖娆的声音响起,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道:“所以,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了。”
“轰!”
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南宫墨雪一瞬间便已经溃不成军,脸颊灼灼地烧了起来,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叫自己不生他的气……
见她素白的小脸瞬间烧了起来,夏侯懿唇角笑意更深,大手一勾便将她带进了怀里,本就没有半分的力气的南宫墨雪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脑袋枕在他胸前,却是垂着眼避着他灼灼的目光,手心似乎隐约透出了几分惫,若是他这会儿要自己,她定然全然不会挣扎的,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就要到龙脉山庄了,一会儿鬼影和嫣然要拜堂。”夏侯懿简短的说完,伸手给她理顺了墨发,轻声道:“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叫醒你。”
南宫墨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一会儿鬼影和嫣然拜堂他们定然不能缺席,所以他便暂且放过她……
赶车的黛影和青影双双松了口气,手下的鞭子挥了出去,马车前行的更快了几分,黛影在心底哀嚎了半晌,自从自家大哥跟着影主之后,她的日子便每日都过得很悲催,提心吊胆的,如今越发的难了!
龙脉山上的隐秘小道儿上,隐约有马车走过的痕迹,影主和凤神医他们定然也是会过来的,还有南宫姑娘的大哥也一早便带着烟郡主过来了,这会儿想必众人都在等他们了,黛影一想到雪儿这脸皮薄的,便知道一会儿的场面会有多难收拾,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但愿无人想自找麻烦招惹主子……
龙脉山庄之中,密密麻麻的人将整个山庄围得密不透风,就连远在平城的赤影都带着女儿回来了,如今真个山庄的正厅之中挤满了几百号人,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期待。
今儿个可是鬼影和鬼杀成亲的日子,这两个从小打到大的死对头竟然成亲了,他们定然是要守在新房里外好生听墙角的,不知道是这当年比武得了第一的鬼杀压倒鬼影呢,还是鬼影一举反扑,总之,观战人数众多,想要抢个好位置也不容易,众人已经偷偷的下注,不少人甚至压了十分之一的家底来赌这一局。
奸诈不已的万事通招呼着众人准备着喜宴,龙家嫁女儿自然是龙家的人全都过来了,这会儿就等着夏侯懿他们到了之后,吉时拜堂了。
风吟笛坐在新娘子身旁陪着嫣然说话,门外不远处凤栾和鬼影也在低声说着什么,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让玉嫣然后背发凉。
“主子和雪儿还没来吗?”玉嫣然中性的脸上微微有些不放心,她昨日呆在龙脉山上,却听到影卫们说昨日影主一夜未合眼的事情了,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真担心今日会不会出事……
风吟笛将一杯花茶递给她笑道:“嫣然这是着急了吗?”
玉嫣然面色微熏瞪了她一眼,却又碍于对方如今是孕妇,身子金贵得紧,只能干瞪眼不能出手报复,气鼓鼓的模样倒有了三分女儿家的较弱,看得风吟笛笑开了去。
“笛子连你也取笑我?”玉嫣然挑了下眉低声道:“你猜他们在说什么?”两人的眼神都不由自地飘到鬼影和凤栾身上打转,风吟笛想起来那日他时常用的那些药,脸上一下子便烧了起来,看得玉嫣然莫名其妙。
“快说,你不说我一会儿自个儿问雪儿,她会告诉我的。”玉嫣然微微努了下嘴,总觉得外面那个姓龙的笑得不怀好意,凤神医的神色也有几分不大自然,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风吟笛见躲不过去,想想自己同嫣然关系甚好,也不忍心叫她被鬼影那家伙欺负,倾身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见玉嫣然一脸错愕的神色,风吟笛咳嗽了几下转头给她整理头上的凤冠,屋内竟然一下子便沉默了下去。
“雪儿他们到了,如今已经在大厅里了,雪儿说她一会儿陪你过来说会儿话,这会儿便不动了。”
洛画烟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喜房内的静谧,玉嫣然和风吟笛的脸色都微红看得她愣了一下,悄声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呢,嗯?”
长长的尾音微微上扬,听得风吟笛和玉嫣然面色更红了几分,她的手已经挠上了玉嫣然的腋窝,两人立即在床上笑起来,滚作一团,风吟笛好笑的看着这两人知道烟儿的性子必然是要问的,于是索性就跟她说了,三人小声的话外面的人自然是听不见的,可是笑声却传了出去。
凤栾回头瞥了一眼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的风吟笛,微微运气扬声道:“笛子,你轻点儿笑,别激动。”
风吟笛伸手擦了下眼角的泪花,点头应下了,屋内的三人才渐渐地停了笑声,鬼影也转身朝正厅走去,吉时快到了,他马上就要和嫣然拜堂成亲了,心里激动不已。
山庄内的道路定时有人清理积雪,虽然不断地有雪花飘落,可是地上又铺上了厚厚的红毯一点也不用担心脚底会滑。
前厅已经准备就绪的众人依次落座,南宫墨雪坐在夏侯懿身边,一进来这温暖的大厅之中,一股困倦之意便袭上心头,索性便半眯着眼靠在夏侯懿肩头上小憩。
走在他们对面的洛出尘一身玄黑锦袍,脸上带着银制的半月面具,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感激这个面具,能遮住他眼底的脆弱和脸色的苍白,今日是鬼影和嫣然大婚的日子,见不得什么伤心之人。
上首坐着龙家的长辈,个个无比欣喜,他们的生意如今顺利的做大了,龙家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除了需得避着北齐皇族之外,龙家如今也过的极好。
自南宫墨雪和夏侯懿进了这正厅之后,龙千哲的目光便一刻也没有挪开过,不管他身旁的兄弟如何拽他袖子他都是不动如山的看着,清秀的小脸上透着几分欣喜若狂,可当他看到南宫墨雪靠在夏侯懿怀里的时候却似心底一痛。
“凤神医,南宫姑娘她可是身子不适?不如你给她看看?”龙千哲冲身旁的凤栾低声道,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和关心,听得凤栾一怔。
风吟笛偏头捂着嘴低笑,她当然是身子不适,不过却不是得了什么病,可她却一脸促狭的看着凤栾没打算开口帮他,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跟这孩子一般的龙千哲解释……
果然凤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囧色,他微微连着眸子,深灰色的眼眸微微透着几丝闪烁低声道:“雪儿没什么大碍,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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