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一番休息后,四人边下楼吃饭。
一楼大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人。当他们一行人踩着那木质楼梯下楼时,正在吃饭的客人们,下意识地便抬头望去,一眼便撞见了慧染那亮闪闪的光头。
光头并不奇怪,毕竟佛教此刻正在盛行中,看到一或两个和尚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可稀罕的是,这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和尚,约莫二十左右,那张脸犹如莲花般白净,整个人仿佛是从清水中走来,那般地出尘不染,让人心里暗暗地一惊。
人们一边窃窃私语,一便暗暗地打量着他们。好在他们这一桌靠近角落,四个人又比较低调,所以一阵短短的骚动之后,除了极其个别的人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人,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四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慧染和慧觉吃得尤为专心与满足,在多天的奔波之后,能够坐下来好好地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简直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王琳琅看着桌上的四个素菜,突然有些食不下咽。她一向是一个食肉动物,如果情况允许,她几乎是无肉不欢。可是,慧染这个大光头,实在太显眼了,就算她有心让店家上肉,她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唆使着一个和尚破戒吃肉啊!不行,得想想办法,要不然这一路一直吃素,还不得严重影响她和慧觉的成长发育?
想到这儿,她不觉迅速地瞟了一眼自己被束得紧紧的胸,然后抬头狠狠地瞪一眼那个亮瞎眼的光头。慧染似是有所察觉,茫茫然地抬头望了她一眼,浑然不觉他的光头已经被深深地惦记上了。
慧和很是安静,几乎一言不发,只管闷头吃着自己的饭。王琳琅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因为这个人基本是很少夹菜,一直在默默地吃着白米饭。他的注意力,似乎根本不是在吃饭之上,而是放在听周围食客的高声交谈之上。
在那一声比一声高的议论声之中,卢大善人的名字,仿佛是重中之重,被人反复地提起。奇怪的是,那个名字每一次被提起,慧和的身体明显地就会变得僵硬。那只拿着筷子的手,指节用力,青筋暴起,似乎再稍稍地一个发力,那可怜的筷子便要被生生折断。
“小琅,我想出去转一下。”待到碗里的饭,被机械性地咀嚼完,大伙儿都放下筷子时,按捺不住的慧和,终于亟不可待地开口了。
“好,”虽然觉得诧异,但是王琳琅还是点头,“注意安全。”
待到那高大健壮的身影穿过大厅,越过那些稀稀拉拉的客人,消失在屋外蒙蒙的细雨中,王琳琅这才说道,“慧和有点奇怪啊,你们知道原因吗?”
对面的两个人迷茫地摇摇头。
“你们也想出去转转吗?”她接着问道。
“嗯,”慧觉忙不迭地点头,极为迫切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期待。
“你呢?”王琳琅问慧染。
“我想待在房里。这几日拉下了不少的功课,我要把它补回来。”慧染眼神凝重,面色坚定,似乎做功课是此刻第一等大事,所有旁的事情,都得往后靠。
“好吧,你回房去做功课,我和小觉去街上转转。记住我的话,但凡有人敢欺负你,只管打回去。”王琳琅举起自己的拳头,在那呆子面前,使劲地晃了一晃。
这个呆子只要不犯糊涂,凭他的身手,估计也没有人在他的手下轻易地讨得了便宜。
可是,纵使这样想,最后出门之际,王琳琅又特意拐到那掌柜之处,塞给对方一角碎银,交代了几句,这才在掌柜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目送下,带着小尾巴慧觉,出了客栈。
俩个人一人撑着一把竹伞,慢慢地走在烟笼雾罩的石板路上。那如细丝般的雨滴,轻轻地飘落下来,在地上激起极其微小的水花。踩着这一地的湿漉漉,望着周围更加碧绿的世界,还有那漾起浅浅波纹的河水,王琳琅的心情无疑是非常好的。
一首带着遥远回忆的诗句,穿过时空那弯弯曲曲的回廊,突然出现她的脑袋中。
“小觉,我想起了一首诗,吟给你听怎么样?”她的声音悠悠地,有一种梦中的迷离之感。
“好,好,我还没有听过小琅吟诗了!”慧觉小童鞋非常地给力,他转过头,望着王琳琅,晶亮的眼睛里,像是小星星一般,闪闪发亮,充满了期待。
王琳琅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柔然而低沉的声音慢慢地响起。
“撑着油纸伞,独自仿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哀怨又仿徨,她仿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地行着,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在梦中飘过一枝丁香地,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到了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在这细细密密的雨丝之中,她略带清冷的声音里,显得异常地清澈与婉转,似乎还隐着一抹缠绵与悱恻,令听到这诗句的人,无不惊觉这诗句的美丽和惆怅。
“好诗,好诗,”一道低沉的又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富有磁性,温柔,像是重力的吸引般,似乎有一种魅惑,想要人想与之靠近。
王琳琅慢慢地转过身,便看见了身后不远处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男子。这男子着一身青衣,静静地立在漫天的轻纱薄雾之中,像是一副极美的山水画一遍,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的眉如远山,有一种清高之远。睫毛长长地,像是蝴蝶的双翼,在轻轻地蒲扇着。那双乌黑晶亮,如同黑曜石一般闪耀的眸子,似乎散发着一种独特魅力,要把看到它们的人,深深地拖拽下去,一同地坠下无底的漩涡中。
在他的身旁,站在一个身材娇小面容精致的女孩。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锦服,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的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显得黯然无色。这个容貌极美的女孩,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瞪着一双略带嫌恶的眼睛,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被嫌弃了!这正是无辜中枪啊!
王琳琅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她的嘴角咧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略显疏离却又不失礼节地说道,“兄台过奖了!”
“这诗清新脱俗,不押韵,不讲平仄,像是讲故事一般,徐徐道来,很是好听,也很感人。”那男子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似是有无限的幽光在流转,“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才,实在令人心生佩服。”
王琳琅脸皮不由地抽了抽,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这首诗,并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只是——触景生情,忍不住吟诵了一番罢了!”
“不是你做得?”那男子蹙起眉头,有些疑惑地望着王琳琅。
“哦,它的作者是一个叫做戴望舒的人。”王琳琅解释道。
“看吧,安哥哥,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一个好人。哪有名门正派的公子,当街吟唱情诗的?还将那思慕之情挂着口边,真正是不知羞也!而且,你看,这像是俚语般的诗,还不是他自己做的,竟然盗用别人的。真正是可耻之辈!”那少女的声音娇憨,却透着一种骨子里的鄙夷和尖刻。
慧觉大怒,这个穿得像是绿葱一般的女子,真是太可恶,太讨厌了,嘴巴简直比茅坑都要臭。他眼眸一瞪,清脆的声音压过那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你这女人,真正是可恶,我们并没有邀请你来听,你偷偷听了也就罢了,还在这儿侮辱人,真是太坏了,太坏了!”
都说童言无忌,这个娃儿也恁地太直白了,说话简直不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直怼得那少女眼眸含泪,委屈无比,瞅着对面俩人,好似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似地。
“安哥哥,你看,他们欺负我,欺负我,”说完,仰头望着那邪魅之极的男人,梨花带泪,像一只小白兔般柔弱无助,“你可要给我做主,好好地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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