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她像是一个旱鸭子一般,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从那浴桶之中站了起来。眨巴着水珠滴落的双眼,她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丽人。她梳着妇人的发式,正爱怜地看着自己。
“小姐,你醒了。这浴桶里泡的是一些珍稀的药材,专门用来解你身上的毒。”她一边目露慈爱地说,一边将手中端着的簸箕中的药材,往水里面倾倒。
那些枝枝丫丫,草草叶叶,一落到漆黑的水中,便发出嗤嗤的声响,好像是硫酸在腐蚀物品一般,让人一瞬间头皮一麻,毛骨悚然。
就在王琳琅微微怔愣的一刹那,怀疑自己会被这奇怪的药草被融化掉的时候,一种铺天盖地的剧痛,突然毫无预兆地朝她袭来。一阵尖叫不由地她口中喷涌而出,这叫声凄厉,难听,犹如厉鬼在哀嚎,有那么一瞬,王琳琅根本不敢相信,这叫声竟然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更大的痛,宛如剥皮挖骨一般,朝她侵袭而来。先是浸入她的肌肤,然后一点一滴地渗入血肉之中,最后强硬地挤进她的骨头之中,似乎要把她的全身分裂出碎片。
痛!真他妈地痛!这辈子她似乎都没有这般地痛过,尤其是那支中毒的手臂,仿佛有一把刀,正在一片片地削着上面的肉。削完之后,又一下一下地刮着骨头,似乎要骨头一层层地刮成虚无。
她本是一个对着痛感非常敏感的人,此刻真是恨不得当场痛死过去。那一声一声声嘶力竭宛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声,像是世间最大的噪音一般,透过屏风,穿过墙壁,毫不保留地传到了墙外。
听着那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冯宏拿着书页的手指,微微地一顿,不由自主地弯曲收紧。他抬眸望向对面的老头儿。这个心宽体胖的老头子,正眯着眼,一脸陶醉地品着今年新进奉的毛尖,对着那凄厉之极的喊叫声,根本就是充耳不闻。
又一阵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声,扑耳而来。那厚厚的墙壁,似乎根本就拦不住,挡不下。可以想象,那该是何等的剧痛,才让那人惨叫成那个样子。冯宏的眉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那沉浸在茶香的老头子,像是一个正在打盹的老猫,懒洋洋地睁开眼,望向上首的青年。
“沈老,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不那么痛吗?这叫声也太吵了!”冯宏清了清喉咙,好看的眉毛,微微地皱起。
“没有。拔毒的过程越痛,效果越好。”沈老头老神在在地说道,又轻眯了一口茶,那模样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冯宏垂眸,飞快地掩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惜之色。长长的睫毛,似是无风颤抖了片刻,“那能让她在昏迷中泡药浴吗?”
“不行。缠丝入肉入骨,只有在清醒的过程中,真实地感受那剜肉剔骨一般的痛,才能将那深入骨髓和血脉的毒,拔出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老头子轻瞟了青年一眼,像是一个成精的老狐狸一般,一针见血地说道,“主子,你若真不忍她遭这个罪,还不如想一个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她的注意力分散了,自然就不会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在那难以忍受的痛之上。”
冯宏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那白玉一般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案几。这样反复地来回敲了几遍,他那如暖阳一般的声音陡然响起,“去,把我的琴取来。”
片刻之后,一把暗红色的七弦琴,被一名星卫,急匆匆地送来。
那把琴,摆放在靠窗的案几之上,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闪着一种暗红色的流光。冯宏放下手中的书籍,来到案几前盘膝坐下。静坐了片刻,他那修长白皙的手,便拂上了那细细的琴弦。
琴声悠远,像是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一般,悠悠荡荡地穿过坚硬的墙壁,径直地涌到王琳琅的耳边。她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人点住穴道一般给定住了。
名士吟!是名士吟!是师傅的名士吟!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在迷蒙的泪眼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清绝的红色身影。那人正歪着头,手撑在额头,斜睨着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师傅!她在心底里默喊出声。自己这般没有出息,狂吼乱喊的样子,一定丑陋之极。一向爱美成痴,讲究气度和风度的师傅,若是见了,肯定会失望无比。想到这儿,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胸腔里传来,以一种压倒性的倾向,完全地碾压住身体上的痛苦。
她将双手攀附在桶缘上,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将所有的嘶喊,全部地咽回了肚子里。唯有心中一遍又一般地叫着两个字: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