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要去哪里,臧晓跟着。”少年的语速不快,一如梨花般温柔。那玉雕般的手臂伸过来,就要挽着墨良的手臂。“大胆!你是什么人?见到太阳烛照圣尊居然不跪下!”两个宫娥抓住了臧晓的手臂,重重地把他按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饶是墨良听了都心惊。半披的白纱从肩上滑落,裸露出牛乳般微微闪着金光的肌肤,让墨良心头一颤,却容不得他多想。
“姐姐。”少年抬起了头,眼睛不是想象中的蓄满泪水,而是依旧明亮,就算有风沙,星辰也绝不会暗淡半分。“让他起来。”墨良向来不会管这些闲事,他的清冷宫娥们是有目共睹的,而此时,墨良的声音中带着浓厚的不悦。墨良看着纤弱的少年缓缓站起,拉好白纱,想要挽上墨良的手,却被墨良的后退躲开了。
“跟上。”墨良没有再看少年,只是吩咐他跟上。“好。”佛手柑的气息从背后传来,漾进了墨良的心脏。“你带他去哪里?”白泽问墨良。“去师尊那里。”“那我就不去了。”白泽叹了口气。梨树开花就算是情意浓浓,却终究是抵不过一个离字。
荼茹没有失态,只是感慨这命运原来这般相似,那一年,墨烟一身雪水,依旧清美温润,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如今墨良的身后跟着的少年容颜一点都不逊色于当年的女孩。荼茹没有注意到杯子中的水因为手腕的颤抖而泛起一圈圈涟漪。
“师尊,这个少年是庭院中的梨树化成。”“嗯。”荼茹的话很冷静,但墨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僵硬。“师尊,那株梨树是我浇灌的,所以他想跟着徒儿,徒儿没有询问师尊,就擅自答应了。请师傅责罚。”“罢了,他跟着你便是。”荼茹想要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却不可避免的发出了砰的响声。
当年,他也是这般,带回了女孩,只是说自己若是不喜骂他便是,他看上去温润如玉,但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拗不过他。如今,墨良领回来的是个男孩罢了,不会那样了。荼茹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回走去。
“阿良,我今天发明了一套剑法,你看。”羽桀的眼中只有墨良,所以闪耀的少年在他眼中也显得平淡无奇。今日羽桀身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裙,但长发依旧如男子般束起,第一次,看着羽桀的眼睛,墨良无端想到了潋滟的桃花,那眼角的泪痣不就是花瓣上的露珠吗?
羽桀的剑法看上去很缓慢,如同九天最柔美的舞女,衣袂舞动,缭乱了谁的眼。羽桀手执流光溢彩的剑,从空中指向墨良,墨良也不躲闪,任由羽桀银铃般的笑声逼近,剑锋掠过脸颊,挑起肩上的残留的梨花瓣。
“阿良,好不好看?”“好看。”年少的笑容大概比阳光还要耀眼,第一次墨良露出了一个张扬明媚的笑容,犹如寒冰融化,春风袭来,远处西岭雪山竟开出了一山繁花。只是羽桀不知道,墨良这一笑是他引起的,却不是为他笑,墨良的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原来在一天之内,这清冷的仪圣殿也会这般热闹。
臧晓从前是一株梨树,却有心智,是大致知晓这仪圣殿中的情况的。“幽莹圣尊,你跳得好美啊。”少年的声音扰乱了羽桀的思绪,转眸看去,一个小小的少年站在墨良的身旁,个头只到墨良的肩部,却生得纤柔美貌。“他是谁?”“臧晓。”墨良看着身边的少年,也不知该如何定义他的身份,“他现在跟着我。”
“姐姐,你可不可以教我剑法啊?”臧晓仰头看向墨良,眼中盛满了星星,“嗯。”墨良不知道此刻他露出的笑容很温暖,若说刚才那恣意一笑是为自己,那现在的笑就专属眼前的少年。美人纯真,人人爱之,羽桀也挺喜欢眼前甜嘴巴的小少年。阿良是喜欢小孩子,以后的日子必然是幸福快乐的,这一刻羽桀突然希望选择的仪式早日到来。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羽桀拉起少年的手掌,很小很软,像婴儿一样,也是,才化成人形,还很小呢。“那姐姐怎么办?”臧晓回过头看着墨良。姐姐两字,让羽桀愣了几秒,回过神来,笑着和臧晓说,“叫他哥哥。”臧晓却不依,嘟起腮帮子,“姐姐。”羽桀也不恼,等选择完,他就知道了,只是心中有一丝丝的不安,墨良真的会选择当男子吗?
羽桀拉着臧晓的手走到膳房,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记起墨良向来不会像男子那样把头发束起,只是用女子的簪子挽起一半,会不会……不会的,他说过选男子的,没有怀疑的时候,一切都是真的,当怀疑的种子埋下,过去种种的场景都蒙上了阴影,挥之不去。
“圣尊,这是什么啊?”臧晓的嘴中塞满了糕点,但绝没有弄得满脸满手都是,看上去可爱而精致。“绿豆饼。”羽桀回过神,看着臧晓毫无心事的样子,叹了口气。这膳房向来就只有他和那些最低级的宫人来。低级的宫人没有辟过谷,自然要生火烧饭,他本来也不必来,只是仙丹雪水看上去仙气十足,可在嘴里却平淡无奇,没有这真真切切的食材来得美味。
这里墨良是从不来的,不是墨良不愿意,而是师尊说过墨良要成为的人浑身仙气缭绕,是不会吃这些低贱的食材,自此,墨良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曾经羽桀在墨良的眼中也见过那种欣喜的目光,可后来这种眼神越来越少了,到最后他全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样子,看上去温润如玉,可周身的气息却是冰冷的,偶尔只有他俩的时候,墨良才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疲惫、欣喜的神情。
可是,今天墨良却对眼前的少年笑了,那般宠溺的神情,让羽桀都忘了墨良从前的冷漠。恐慌将心中仅存的安全感挖空,羽桀拱起了背,企图缓解胸腔中蔓延到脊椎的惶恐空虚,少年的笑容在他眼中变得有些刺眼,他承认,他嫉妒了,他永远不可能像少年一样在这冰冷的仪圣殿中笑得那般纯真。“慢点吃。”臧晓并没有噎着,羽桀托着腮帮,掩饰自己的嫉妒与悲哀,他的齿咬着下唇内部,不是为了追求痛感,只是想要让脸部的肌肉紧张,来转移自己越陷越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