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本来明明对她视而不见,她一停,他走了两步,也停下,隔着一米的距离,看向她。
阳光明亮的午后,宁静的走廊,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忽然,他笑了,嘴角扯起一抹弧度,偏头看着一边,有些散漫的样子,说:“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你的脸脏了。”
他还那么吊儿郎当地笑着,但是慢慢地在收敛:“脏又怎么了?”
阮青青说:“看起来和五年前那个晚上的样子差不多。”
骆平江安静了几秒钟,轻轻“哦”了一声。
阮青青忽然没头没脑地涌起几分怒意,同时她急切地想要掩饰和压制这种奇怪的情绪,于是她把菜一股脑往他怀里一丢,他抬起眼直直望着她,她却转身就走,拐个弯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阮青青的眼睛有些发酸,情绪一时间混乱得无从整理。她想明明已经过去五年多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出现了,我竟然失态了。
不该失态的。
从前,哪怕是最亲密的闺蜜,也不相信,她会喜欢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其实她也是在那一夜,他不告而别后,后知后觉发现的。从此她看任何男孩,脑海里却总是闪过他独坐舟头的背影;听到任何男孩的表白追求,耳边响起的却是他的嗓音。她像是被那夜中了蛊,惊了魂,遇到谁,都忍不住和他比。然后,其他人,立刻变得平淡得像一笔可有可无的素描背景,在她眼里褪色了。只有他脏兮兮的那张脸,却鲜亮得刺痛她的眼睛。
她竟在十七岁时,喜欢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还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这注定是一段缥缈无望的爱情,一段属于少女的天真心事。大概也只有十几岁的人,才会这样用尽全力去喜欢一个几乎得不到的人。
可她那时只是想着他,也觉得满足,甚至总是对这段爱慕心怀希望。她在一个个夕阳西下窗边独坐的时分,回忆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语气。这时她又像个自大自满的狂徒,从蛛丝马迹中拼命找证据,证明他对她,肯定也是有好感的。
哪怕只有半个晚上,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可是她心动了,他难道没感觉吗?
冥冥中她总有种预感,人生不会负我,他们会再见面的。她会找到他,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他也在找她呢?
只是后来,一年又一年。
她终于承认,有关于他的一切,是不切实际的年少妄想。
这世上或许有一见钟情,可它从来难敌人海茫茫、天荒地老。
尤其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十七岁,听起来实在幼稚又不重要。
阮青青很快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只是一时失常,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了。她拉开房门出去。
先到厨房,东西全都搬完了,整整齐齐堆放着,张姐正在清点,抬头看到她,笑着说:“你刚才去哪儿啦?已经搬完了,去歇着吧。”
“他……骆老板呢?”
“走啦。”
阮青青心情顿时一松,可那种怪怪的烦闷感又涌上来。当她再次走过中心大门时,下意识往外望去。
那辆小卡车,还停在门外。车上没人。
一个人,倚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指间夹了支烟。他已披上件黑色外套,抬头循声望过来。
阮青青一只手按在大门上,隔着几米远,直勾勾望着他。
这一次,骆平江终于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仿佛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看见了她。清透的阳光里,淡淡的烟光中,他那乌黑沉黯的眼睛里,仿佛有某种很平静温柔的情绪,从岁月的浮光碎影中掠过。
阮青青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因为她的鼻头莫名其妙又有点酸了。
骆平江站直了,没有靠近,问:“没事吧?刚才你突然跑了。”
阮青青露出很礼貌得体的笑,语气疏离无比:“没事啊,刚刚突然想一件急事,就跑去处理了。没别的事,不好意思。”
骆平江安静了一秒钟,说:“行,那就好。”他碾灭烟头,丢进路旁垃圾桶,上了卡车,发动车子。他没有再看她,侧脸浸在阳光里,越发显得硬朗无情:“走了。”
“再见。”
车子瞬间驶远,阮青青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