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曈犹豫着走了上前。
渊奭正独自坐在靠墙的一张案前,微倾着头细细吃茶。
与那日所穿的黑色劲装不同,今日他一袭墨绿色织锦圆领袍,头上戴着黑色软裹,身侧放着也不再是那把陌刀,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精巧的短剑。
没有了初次相见武人的模样,现在的他俨然一副富家子弟的扮相。
“渊尽胥?”元曈轻轻走近他身旁,试探着唤起他的名字。
渊奭听到有人呼唤自己,便猛然抬起头,发现对方是元曈以后,连忙站起身来:“你是……元玄……那日在嘉庆坊的卢少卿家,我们见过。”
“元玄晦。”元曈见他忘记自己的名字,难免一阵尴尬,便索性自己说了出来。
“是玄晦,抱歉,我的记性不太好。元兄快请坐下。”渊奭双手抱拳向元曈致歉,随后将元曈让入座位,自己也跟着坐下。
他从案上的漆盒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青色瓷盏,在风炉上置了一个小银盆,加入水开始烹炙茶粉,又轻轻洒进撮细盐,细搅满拌一阵后最终调出一杯煎茶。
煎茶烹制完成,渊奭恭敬地递到了元曈面前,笑着向他说道:“元兄不要见笑,请试试我的手艺如何。”
渊奭煎茶的功夫炉火纯青,让元曈有些眼花缭乱,他接过渊奭送来的煎茶,好奇地问道:“渊兄煎茶的功夫真是一等,只是元曈有些好奇,这鄙漏的客舍中哪里来的这么珍贵的茶具和茶?”
渊奭闻言哈哈大笑,忙解释道:“这茶是今年新采的蒙山雀舌,器是越州秘釉瓷,全是我自己带来的。不要说是这家客舍,就是南市最好豪奢的伊洛春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元曈听完渊奭这番话有些难为情,他觉察自己问出了无知的问题,便低头轻轻啄了一口茶,以掩尴尬。
这茶入口之初奇香无比,滋味咸香而微苦,后味又慢慢回甘。果真和他在洛阳南市茶铺中喝的散茶有云泥之别。
钟鸣鼎食……元曈不禁在心中暗叹。
“方才在楼上听闻你在此,元曈是特地来道谢的。”元曈抬起头说道。
“道谢?”渊奭起初不解,旋即想到那日赠水之事。“元兄是指那日的井水吗?那日你说自己患了异症,只有卢府的井水才能医治,那井水果然有此奇效?”
元曈嗯了一声,“那日用了玉井水做引,果真就药到病除,当晚只睡的浑身发汗,第二天清早身体就恢复了。”
听到元曈这样说,渊奭也有些坐立不安,他想起那日在嘉庆坊自己言语间多有冒犯,想趁此机会解释清楚,“那天的争斗其实是个误会,可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还请元兄别放在心上。今天这杯茶暂且算渊奭赔罪了。”
元曈轻轻摆了摆手,“原来是就我们唐突无礼在先,足下慷慨施水,本是元曈来道谢,怎么敢让你赔罪。”
渊奭低着头地,随后问道:“方才元兄说听闻我在此,是听何人所说?”
“我听怀荒说的,他此刻正在楼上的客房休息。”
渊奭听到这个名字脑内飞转,大概想起了元曈所说的怀荒是谁,“就是在嘉庆坊和我比试的那个斛律兄弟?”
“正是他。”元曈回道。
说到怀荒,渊奭眼中毫无遮掩的流露出钦佩之情,“斛律兄真是个高手,渊奭很少在武艺上败给他人,斛律兄那套刀法让我毫无招架之力。今日既然有缘再见,元兄何不叫他下来一同吃茶?我一直念念不忘,想要向他好好讨教。”
元曈见渊尽胥言辞间如此真挚,实在有些为难。
但又不能告诉对方怀荒并不喜与他为伍,便随手纂了个借口道:“怀荒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他正在客房休息,恐怕已经入睡了。”
渊奭原本“如此也好,那就你和我一起饮茶。对了,还没问元兄为何留宿在这里?”
“因为赶夜路,都城马上就要宵禁,留宿邸店也是无奈之举,足下呢,为何也住在这。”
“和元兄一样。”渊奭拿起茶盏小酌一口。“不知元兄家住在城中何处?”
元曈闻言笑了笑,连忙否认道:“元曈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的洛阳县千金乡千金里。所以若是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只能随便找家邸店借宿。”
“千金乡我时常路过,那里在金墉乡正西。”
“正是,都城东北十里,金墉乡正西二里便是千金乡。我从小便在北邙原长大。只是不知渊郎经常到这种荒郊野外去做什么?”
渊奭闻言,笑着低头饮了一口茶,随后抬起头看着元曈,“不知元兄有没有听过一句唱词:‘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实不相瞒,我家中两位已故大人,均安厝在北邙原上。每年清明亦或祭日,我都要到邙山脚下祭拜考妣。”
元曈有些震惊,他没想到渊奭也同自己一样父母亡故,便小心翼翼地回道:
“没想到渊兄如此年轻,令尊令堂就已经亡故。我本以为你籍贯晋阳,也一定是在晋阳生长,到洛阳只是投奔卢少卿。”
“卢少卿是我的表兄,他的父亲是我的舅舅,我虽自称晋阳人,但也只是郡望太原,从没去过那里。自前朝伊始祖辈就已经定居在京洛,我家私宅也在嘉庆坊中,就离卢宅不远。
“那当日怎么会在卢少卿家遇到你呢?”
“那日在卢宅相遇,实属当晚应表兄之约到他家赴宴,我早到了两个时辰,百无聊赖间便在花园赏景,偏偏见到斛律兄翻墙而入,这才与他发生了冲突。”
“原来是这样。”
元曈又低头抿了一口煎茶,脸上有些火辣辣。想起当日他与怀荒求水不成,就私自翻墙入院,本就不甚光彩,现在被对方突然提起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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