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等我爸妈回来,我第一个放秋秋出来咬你,让你饿着它。”
“你敢!”钱同疏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你走吧。”栗子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钱同疏踩上自行车爬向墙头,“钱栗子,你笑什么……别笑,你家立秋不会真的咬人吧?”
“看你那小胆儿,你扔个骨头给它,它亲你还不及呢。”栗子对钱同疏的仗义很满意,嘻嘻笑着。
“你帮我扶好,你这儿有点高啊,”钱同疏已经伸头攀上墙沿,只要翻身上去越过墙头,很快就可以开门了。
他突然感觉脚下有些摇晃,“栗子你扶好,”他低头看到栗子麻杆一样又瘦又细的身子把着车子晃来晃去。
“你沉死了!”
钱同疏叹一口气,赶紧伸手运力去攀墙,突然一人厉声叫道:“嘿,干嘛呢,小偷啊!”
钱同疏吓得一身冷汗,伸出的手急急要往回缩,接着脚下一空,身下一凉,钱同疏直直像根麻绳挂在墙头,就听到了两个人的爆笑之声。
“我……我……就是……逗逗逗……你……”远处飞飞以手拍地,笑得肚里肠子都要破了。
原来飞飞出门喊栗子吃饭,不想看到爬墙的钱同疏和栗子,一时兴起吓一吓他们两个,结果本来就没扶稳的栗子一不留神,自行车就坡滚到了门前的青龙河里,一看同子爬不上去了就想拉他下来,钱同疏挂在墙上不明所以拼命攀着墙沿往上爬,两人一使劲儿嗤地一声,栗子一把拽掉了钱同疏的裤子,飞飞一旁看着又惊又喜,雷鸣般笑了起来。
栗子拿着扯下来的裤子也不可抑制地笑得前仰后合,失去支撑的钱同疏很快双臂发酸开始往下掉,一瞬间就像个大石头一样跨坐在拿着衣服仰头大笑的栗子肩膀上,下一刻的栗子瞬间跪倒在地。
胜男家十年前就是雕甍画栋的富贵人家,漆黑院门上是雕龙画凤,两侧好不威武地蹲着两口石狮子,进门时一溜儿的雕花木门,如今虽已蒙尘,却仍旧气派不俗。
入夜时分,知了憩在树上撒欢儿地叫着,天黑得透透的,弯弯的月亮只露出个小脑袋,像一只银河飘荡的小舟,北去一溜四间屋子,倒有三间亮堂堂的,钱丽置身其中心思不宁,她睡不着,她想着妹妹是不是康复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带她回家呢?但此刻她只能坐在胜男的书桌前等她的咖啡,她专注地听着隔壁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咿咿呀呀的戏剧,似乎是京戏,又似乎是梆子。
栗子失神看着胜男齐整整把书籍垒成的长城模样,有《四世同堂》《老舍》《红楼梦》等各色著作,最让她惊奇的是胜男居然在看《三国演义》,那本书上放着一个用了半截的旧打火机,最普通最便宜的那一种,钱同疏、飞飞他们手里都有,但胜男似乎很珍视,将它放在一个半透明的精巧盒子里免受灰尘侵扰。
突然铿锵有力的一句“等着等着我就做了皇后。”让栗子恍然明白这是王宝钏寒窑十八年等待封后的那场《大登殿》已近尾声,随后又是一声清脆的梆子……
胜男进来看她手里的打火机怔了一下,她为栗子放下咖啡,靠在桌边,低头轻抿,栗子放下打火机,“你抽烟?”
胜男喷出一口咖啡,喷了满脸,“什么?”
栗子满脸犹疑地看着她,胜男轻松地笑着:“你脑子坏了,咱俩天天在一块儿,我抽不抽烟你不知道。”她声音虽不轻柔,但说得入情入理,她一手夺过打火机轻轻放回盒子里,“我妈抽烟!”
栗子搂住她:“抽烟不好,你会生病!”
“傻丫头!”胜男也抱住她,“你喝不喝咖啡?!”
栗子抿了一口,赞道:“好香!”
突然从她怀里钻出来:“你说奇不奇怪,张小三儿那小屁孩居然抽烟!”
“那奇怪么,张修平也抽烟啊!”
栗子眼睛瞪得老大个儿,“我可不知道!”栗子神色黯淡下去,心里暗暗嘀咕,“抽烟的男人可不是好东西!”
“我也是偶然看到的,他跟人动手打架,后来……”
突然胜男被一阵开门声打断,她低头看看腕上手表,将咖啡杯重重掼在桌上,大踏步走出门,栗子隔着窗子听到胜男的声音,先是愤怒的一声,接着音调就变了,“你……你怎么了?”
钱丽知道,是胜男的弟弟回来了,但当钱胜男扯着弟弟出现在她面前时,钱丽还是被吓了一跳,钱家强脸上寸许来长的口子正汩汩流血,已经干涸的血渍从眼流到下巴像是一串凝固的眼泪,他的左眼高高肿起,额头青一块紫一块,栗子低头一看,他的鞋子乱七八糟,一走路竟一瘸一拐。
“你跟人打架是不是?”胜男明知故问,声音哽咽,钱家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你说,是哪个混账打你的,简直祖宗缺德冒了烟,生出这种混世没**的王八,他们为什么打你,我非弄死他!”胜男一边骂一边哭。
“姐!”钱家强有些不知所措,“你别管,我不疼,”栗子默在一旁为他清理伤口,一不小心手一抖戳住了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看了栗子一眼。
“怎么不疼,流这么多血,你说是不是刘家堡那小鳖孙?”
钱家强抓住姐姐的手,“你别哭,也别嚷,你再这样把妈喊来了!”
胜男像被提醒了,噤了声,接着又低声骂道:“你在外招惹是非,回家来倒怕这怕那了,你肯体谅妈一点,便不该……”
白白的月亮挂在天上,静谧的夜里微风轻抚,树上的知了困倦又满足地沉沉匿声,胜男在不知该骂该哭的声音中给弟弟包扎好伤口,哄他睡去……
“修平,三儿,出来帮我们把菜缸抬进去。”
烈日当头,却也夏季已末了,西瓜都熟得透透了,沙甜得已经失去水分,即将走向命运的末日,再过半个月,它们即将成为腐朽的迟暮之人,内心的甜与苦破膛而出,化为云烟。
李香香把西瓜瓤掏出,放入准备好的黄豆与佐料,修平与修远兄弟出来抬走她身边已经做好的一个菜缸,正要离开的修远看到母亲手上的西瓜红瓤,皱眉道:“妈,你这个颜色不吉利啊,凶相。”
“混小子,属你这张嘴不吉利。”
李香香、岳敏两人挽着袖子,束好腰带,秋季来临之前,女人们会泡上一缸缸咸菜,洗净即将过季的豆角、蒜苔、辣椒、蒜头以及所有家人爱吃不爱吃的菜,放进一个个的大肚缸里,浇上秘制的汤水后密封。
待到秋霜冬雪,这些将会成为饭桌与回忆里最美的味道。
“你年年做这个,咸的发苦,你可少放点盐呢,”岳敏看着在缸里哗啦啦倒盐的香香撇着嘴说。
香香爱做西瓜酱,但从来没有成功过,这都算是她做西瓜酱的第十三年了,此刻香香正笑着,因为成功不成功并不那么重要,因为她家三儿爱吃。
“你泡点黄瓜,实在不好腌缸子鸡蛋也行。”洗着蒜头的岳敏在一旁劝道,很快她又已经在缸里摆黄瓜了,“你家飞飞可是爱吃腌黄瓜呢,怎么就你哪年也不做,就知道跑到人家去讨?”
香香哈哈笑着:“我家那孙猴儿,有什么是他不爱吃的,看他整天那无法无天的样儿,我就气不顺,看吧,一眼没看到他,一准儿是跟人飙车去了,再惯着他点儿,房顶子还不叫他掀下来,你说我家三儿吧,虽说是好点五行八卦,那好歹也是爱看书的好孩子,这要搁在从前皇上在的时候,那保不准儿是个秀才举人什么的,那泼猴儿呢,我看给秀才当保镖行。”
岳敏被逗得哈哈大笑,拍着菜缸笑得直不起身,好半天岳敏笑完了对着香香道;“要你这么说,飞飞捣蛋次次有强子,你请保镖还得多带我家一个。”
“一左一右,那不正好哼哈二将似的。”两人又是一阵停不下来的笑声。
“嘟嘟嘟……”房间里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