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辅在侍从的搀扶下坐起,淡笑一下:“小米粥?”
脱脱不花很恭敬,晚辈对前辈的恭敬:“张太师大病未愈,吃不得荤腥,只得拿小米粥凑合。”
张辅接过小米粥,喝了几口,笑道:“昨晚山上,被人强灌兔子血的时候,就想喝一碗小米粥。”
脱脱不花道:“我也被她灌过,不过是鹿血。我还被她逼着吃了鹿肉,生鹿肉。”
不着痕迹的点破,为施压?为激怒?抑或别的原因?脱脱不花自己也不清楚。
张辅双目一眯,锐利的目光从眼皮缝里射出来,盯到脱脱不花脸上,虎牙一呲:“我女儿呢,你把她怎样了?”
脱脱不花声音十分平淡:“前天晚上她来到我床前,对我说,只要我把你给放了,我想怎样就怎样。”他微微一笑,迎着张辅的目光,“您觉得,我会把她怎样?”
张辅狠狠地盯着他,双目几乎要盯出血来。脱脱不花一脸微笑,由得他盯。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张辅手中粥碗被生生捏碎了,热粥混着鲜血,重重砸下,像一记耳光。
“好!好!好!”说这三个字时,张辅感觉喉头有血涌来,强行吞咽下去。
没必要记恨,这是战败一方所必须要承受的。你得设身处地去理解,唯有如此,你才知道如何揍他们,如何狠狠地,往死里,揍他们。
侍从上前清理残粥碎碗,张辅随手抓过那人,鲜血淋漓的手往那人身上一抹,转头看脱脱不花:“粥不错,就是碗太差,禁不住捏。”
脱脱不花向身后一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出。
“说真的,你女儿不错,我也是真喜欢她,如果可以,我甚至会让她生的儿子做太子——但……”
张辅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如果我做不到让你满意,你也可以把她四马分尸,甚至扔给你手下士兵,做营妓,是吧?”
脱脱不花淡然道:“我暂时没这想法。”
张辅:“嗯,暂时。”
脱脱不花坐到张辅面前,十分体贴的为他扇着扇子,像个孝顺女婿:“不论此次战况如何,太师将来是要载入史册的。如果后世学子读到您的传记,知道您英雄豪杰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您的女儿,被北国强盗肆意凌辱,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张辅:“即使是忽必烈,也只是让文天祥的女儿做了奴隶,你比忽必烈还狠?”
脱脱不花:“太师想做文天祥?”
张辅闭上眼睛,微风起,帐外树叶沙沙。
脱脱不花缓缓站起:“既然太师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影舒。几个时辰不见,我有些想她了。”这是他的真心话,但在张辅听来,却是实打实的威胁——他又要去凌辱自己的掌上明珠了。
“回来!”张辅倏地睁开眼。
脱脱不花站定,他不是心软之人,也结结实实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眼下这事——拿心上人的性命来威胁心上人的父亲,不论输赢,他只感疲惫。
人生如此残酷,让人不得不尔虞我诈。脱脱不花今年二十八,早过天真梦幻年岁,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依然渴望真情。
张辅:“你想拿我女儿做威胁,逼我投降蒙古?”
脱脱不花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汉奸。”
张辅:“你想怎样?”
脱脱不花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驱走满身疲惫:“八月十五那天,你女儿是杀了阿都赤之后,去的土木堡。”
“无怨无仇的,她为什么杀阿都赤?”身为明朝太师,张辅知道阿都赤在脱脱不花那里的分量。
脱脱不花:“是呀,无怨无仇的,她杀阿都赤干什么?”说着,眯起双眼,狠盯着张辅。
如果张影舒真是偷盗传国玉玺的凶手,那么,幕后主使一定是张辅。
张辅闭目沉思好一会,问道:“你凭什么说是她杀的?是否有人故意栽赃?”
脱脱不花淡然道:“这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抓人、杀人、折磨人。”
张辅:“也就是说,我要是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就会疯狂地折磨我女儿?”
脱脱不花:“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