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脸坏笑:“你担心了?”
“你别笑!”张影舒一脸严肃。
脱脱不花笑道:“有你们明朝在前面挡着,也先一时半会还不会找我麻烦。现在就看你那位郕王殿下能不能扛住了。”
张影舒:“他是他,我是我,别胡说!”
脱脱不花笑容渐渐敛了,看起来很严肃:“也许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张影舒惕然心惊——他为什么突然提朱祁钰?他不是想娶她吗,为什么替另一个男人说好话?
“昨天,昨天也先为什么找你?是不是因为我的事?还是说,他知道了什么?”张影舒真怕他出事。
脱脱不花掀开布帘看车外风景,车外哪有什么风景,尽是被烧死的树。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起风了,多半要下雨。”
张影舒不接言,盯着他看。
脱脱不花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将目光转向脚边一个包裹,炫耀似的打开,拿起一只大概一尺见方的花丝镂空金盒,轻轻打开。
——盒子里,竟是数十颗小拇指般大小的猫眼宝石!
脱脱不花笑道:“这是当年从阿鲁台那里抢来的,为了这一盒子身外之物,差点没折掉我一只胳膊。从今以后,你的了。”
他拿起另一只大概一尺长五寸高六寸宽的紫檀木盒子,轻轻打开。
——盒子里,竟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脱脱不花道:“这是三十万两银子,本来可以给你更多,但现在,只有这些了。”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行吗?”张影舒哪有功夫考虑什么钱不钱。
脱脱不花凄凉一笑,拉住她手,柔声道:“土木堡一败,北京将不再安全,也许明天,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新的战场。所以,回家后不要逗留,收拾东西去南京,听话。”
这话说得张影舒后背直发凉!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掀开布帘,蓦然发觉,此时已在怀来城东,再往前行数里路,就是榆林堡——她竟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股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她一把抓住了他手:“你说清楚!”
马车在疾驰中猛然止住了,张影舒猝不及防,身子不自禁往前摔了一下,脱脱不花一把拉住,厉声斥道:“怎么赶的车?”
这话是对车夫说的。
那车夫:“大汗,前面路上躺着几个死人,得稍等等。”脱脱不花掀开布帘向外看,果然发现前面横躺着几十具尸体,要么变形扭曲,要么肚破肠流,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被蒙古兵杀死的汉人百姓。他有些惊慌,赶忙放下布帘,惟恐张影舒发现。
不过,张影舒已经看到了,她脸上有些难过,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脱脱不花其时也很难过,强撑出一脸笑:“你爹先你前面走了,现在大概已经回京了。”他将那支簪子往她手里一塞,笑道,“再过两个时辰,你就可以见到他了,高兴吗?”
张影舒道:“你不是说我爹身体很虚弱,得休息几天再走吗?为什么突然安排他回京?出什么事了,你说话!”
脱脱不花调动所有力气也逃不掉她审视的目光,低头沉默一会,忽然掀开布帘,冲着外面搬运尸体的下属怒声呵斥,“几个死人要搬这么长时间吗,你们是没吃饭还是没睡醒?”
“你吼什么吼?”张影舒忍不住发怒,“要么你就把那些人形畜牲一个个抓起来,宰了。要么你就忍着,让你下属一具具搬尸体!”她一把甩开脱脱不花的手,“你就瞒吧!”说着,她掀开布帘,径向车下走。
脱脱不花一把扯住她,铁箍一般攥住她手腕,右手一揽,上半身一贴,深深吻住她嘴唇。如果他转眼就死,那么这一次,就是他最后的放肆了。
按照张影舒的性子,未经她允许,他绝不能碰她。但此时此刻,她竟如此顺从,既不反对更不反抗,怔怔靠在他怀里,默默配合他。如果他当真要死,那么,他想怎样就怎样吧,至于什么名节什么贞操,都不再重要——只要他别当着车夫的面。
脱脱不花没有继续下去,他只是抱着她,无声落泪。
道路已经清理好了,马车再一次行驶在官道上,她没注意,他也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