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道:“四叔有所不知,中州乃久沐教化之地,崇扬圣人之道,遵循礼义廉耻。虽有不少狡诈之徒,那也只是十之二三。”中年人道:“是,少主自幼居于汉人家里,自然比在下懂得汉家之事。”少年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听众人议论。中年人显是酒道中人,酒量极好,一大壶酒须臾间已经涓滴不剩。
酒馆外的雨声越来越小。原来那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只一顿饭的时间便渐渐的止住了。众人陆续散去,只剩下中年人和少年。便在此时,又听得一阵马蹄声急向酒馆奔来。这次蹄声远不如前次密集,似乎只有寥寥数人,马蹄声在酒馆门前骤然停住,只听“嘭”的一声,酒馆门被一脚踢开,涌进来五个彪形大汉,个个面目狰狞,一进来便朝柜台大喊:“兀那老儿,快给老爷们上酒上菜!迟得一步,小心脑袋!”喊罢五人朝边上一张桌子坐下。
中年人朝五人看去,见他们穿的是赵国府兵官服,料是流窜于洛阳的游击散兵。
少顷,店家老者已将酒菜准备妥当,交由那小姑娘端着过去。小姑娘走到五人桌子跟前,将酒菜一一摆放好了,转身正欲离开,不料脚下被人一绊,身子摔向左边一大汉,那大汉大笑一声,就势把小姑娘揽向怀抱,小姑娘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大喊救命。老者闻声赶来,苦苦哀求道:“军爷饶命,小老儿孤苦无依,膝下只这么一个孙女,求军爷饶了小人一家,小人愿将所积银两全部奉上。”那大汉骂道:“银子老子当然要,这女娃娃老子也要,识相的就给老子滚开!”说罢一脚踹向老者面门。老者被这一脚踹倒退两三尺外,爬将起来已是血流满面,他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一心要救孙女,扑上前去抱住那大汉双腿苦苦哀求。
那大汉双腿被老者紧紧抱住,上半身不由得摇摆不定,其余四个大汉见此情景滑稽可笑,不禁大笑起来。那大汉见同伴笑话,一时恼羞成怒,左手兀自抓着小姑娘,空出右手来,抓起桌子上的酒壶猛力砸向老者。休说一个古稀之人,便是壮年人,焉能受得了这一砸?酒壶碎处,老者瞬时倒地,额头血流如注,面如死灰。
事发猝然,中年人和少年初时一怔,就在老者倒地瞬间,二人方才回过神来。少年怒视着那五个大汉,面色铁青,牙关紧咬,一时惊怒无语。中年人见他如此,站起身来,走至那五人面前,口中轻道:“放开这个小姑娘,都滚出去罢。”五人自恃人多,浑不在意,其中一人更要上前抓他衣领,忽觉有异,正要缩手,已然晚了,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一头栽倒下去,地上已多了半截臂膊。其余四人见状,立时大喊一声,纷纷拔出刀围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四人挪步瞬间,中年人已经出刀入鞘,速度如光似电。再看那四人,早已倒在地上,脖子上均有一道血痕,几达寸许,却哪里还有命在。断臂那人见状,连忙跪地求饶,磕头有如捣蒜,中年人原不想多有杀伤,见他已断一条臂膊,从此不能作恶,也就罢了,断臂大汉如逢大恩,叩谢而逃。
小姑娘因适才突遭横祸,一时急火攻心,说不出话来。中年人看向少年,见他轻轻一点头,于是将小姑娘扶坐在地,自己盘腿坐在她身后,双掌贴于其大椎穴和肺俞穴处,为她运功疗伤。
片刻后小姑娘清醒过来,先是喃喃低语,渐而微睁开眼,向老者寻去。见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忙跑过去扑在老者身上,大喊道:“爷爷,爷爷!”那老者原是昏死过去,被人推搡之下,这时幽幽转醒。
他渐渐睁开眼睛,看着中年人,似乎有话要说。中年人就势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只听老者低声道:“多谢壮士相救。我怕是不成了,小老儿死不足惜,只是我这孙女......”说着连咳几声,大口呼吸。中年人已然猜到老者心思,转头看向少年。只见少年走到老者身边,蹲下身子轻轻说道:“老人家放心,这位姑娘从此便是我的妹妹。从今以后,我定会护她周全,不再让她受一点伤害。”老者闻言,微弱的点点头,道:“她父母原是宇文鲜卑人,给她取名一个迪字。在她八岁上,乡里被叛军攻占,父母为乱军所杀。老汉我本姓张,原来与她家同住一个村子,乱军过后,侥幸逃脱,在废墟中听到哭声,便救出她来,将她收养。后来辗转来到这里,开了这家小酒馆过活。唉,老汉我本该早死了,能在世上多活了这么多年,已很知足。”说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显然这些话已经耗费了他最后的力气,但他似乎还有话要说。老者略顿片刻,眼睛慢慢转向那小姑娘。小姑娘急忙俯身下去,侧耳倾听,老者气若游丝,道:“好孩子,爷爷不能再陪你了。这些年你多次问我当年那场变故是怎么回事。告诉你,当年那支叛军是胡羯人,首领叫作......石......”老者话未说完,一口气再没上来。小姑娘趴在老者身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