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李茉莉很是奇怪她和赵书海的相处,他们在网上聊天开头时从不问在不在,聊天结束时也从不说再见,好像他们不需要这些陈词滥调。李茉莉认为她两无须这样客套,她总觉得那样聊天,有一种看不见的距离,很假很虚伪,像和淘宝店家询问商品的对话,没有一种亲切感。李茉莉这才明白,聊天也需要感觉,而感觉是多么重要啊,仿佛感觉就是打开她和赵书海情感的钥匙。而李茉莉从来不认为她两有天会像西游记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修得正果。
李茉莉认为这辈子她注定孤独终老,天注定的,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力回天。
赵书海拽着李茉莉去了迪士尼乐园,玩了整整一天。两人大晚上坐在宽阔热闹的柏油路上,看着过往的人流车辆,还有看不见的尘埃。赵书海问李茉莉玩的怎么样,李茉莉望着前方说很开心,你呢。李茉莉转回头问赵书海。赵书海说很奇特吧,感觉像梦一样,怎么也不敢相信你竟然穿越人海,翻山越岭来上海。李茉莉说那是因为你在上海,如果你不在上海打死我也不来。
赵书海笑着说,上海这么让你害怕吗。李茉莉说也不是,就是觉得在上海和北京一样,繁花似锦,却没有温暖人心的东西。我在北京已经呆够了,到上海也没什么向往的地方。赵书海看着经过他两面前的人们说,你们看他们开心吗。李茉莉说不开心。赵书海说他们好看吗,李茉莉说他们的衣服很好看,人也好看,就是他们脸上没笑,如果有笑就好了。
赵书海嘴角上扬,笑着望向李茉莉说是这样吗。李茉莉转过脸一笑说,不忍直视,惨不忍睹,比哭还让人心酸。赵书海说发现我今晚的笑和之前的笑有什么区别吗。李茉莉认真看了看,摇了摇头。赵书海说好好看看。李茉莉笑着说眼睛变小了。赵书海也被李茉莉突如其来的话逗笑了。赵书海说之前我笑不是发自肺腑的笑,现在我的笑是真心的。
李茉莉低下头若有所思的说真心的,像是自问自答。赵书海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望着哪儿说,你敢在大街上跳舞吗。李茉莉摇摇头说人家肯定会说神经病。赵书海心血来潮地说想不想试试,李茉莉摇摇头说不想。赵书海说完就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土,其实他两坐之前已经用纸巾擦的干干净净,可赵书海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拍打身后的灰尘,可能条件反射,也可能是多年养成的下意识的反应。
李茉莉转过脸伸出胳膊遮挡住脸,假装和赵书海不认识。赵书海站起来脱掉外套,放到李茉莉手里,李茉莉小声问干什么。赵书海拿出手机放了一首音乐,一听是DJ,动感的节奏,就开始蹦起来。李茉莉笑着想路人肯定认为这是从哪个精神病院偷着跑出来的精神病人,一边想一边看着过往路人的反应,结果没人停下来观看的意思。李茉莉看着跳舞的赵书海,忽然有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虽然这个词用在这时不合适,但是从字面上来形容赵书海跳舞的样子一点也不夸张。李茉莉看见赵书海对自己使眼色,示意她也跟着一起跳,李茉莉可没他那么勇敢,她怕看到人们不理解的眼光,也害怕看到别人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曾经深深伤害过李茉莉,无情的折磨李茉莉的灵魂。
赵书海还在蹦跳,他开始喊李茉莉一起加入,李茉莉装作叫的不是她,反正没人认识她叫什么名字。赵书海一边蹦跳一边喊李茉莉,过来一起跳。李茉莉急忙摆手,示意赵书海不要叫她,也示意赵书海赶紧停下来。李茉莉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心想丢人在北京没丢够跑上海丢人来了。赵书海不管李茉莉这些,上前拉着李茉莉起身就开始跳。赵书海冲着李茉莉眨一下眼,在李茉莉耳旁小声说,怕什么,有我在呢。
赵书海绕着李茉莉蹦蹦跳跳一圈,李茉莉被赵书海弄的特别不好意思,想笑也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她觉得这个时候她就是一个木偶,不过她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活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有一种向上的力量。她从赵书海那里无意获得一点点活着的力量,李茉莉发现人们并没有像她想象那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和赵书海,这让她紧张不安的心沉下来,慢慢着陆。
赵书海笑着看向李茉莉,笑着蹦跳,额头上沁出汗珠,汗珠在路灯下明晃晃的,像一串长长的珍珠。李茉莉心想这是她见过的最独特的珍珠,也是她见过的最有激情最有开心的舞蹈。李茉莉被赵书海的热情感染,不由伸出双手拍打节拍。赵书海仿佛也受到鼓舞,跳起来更加卖力。
李茉莉心想也许这就是大城市的魅力,能包容这里的一切,不管看上去是否合理,是否正常,这样站在大街上跳舞竟然没人关注,也没人会认为这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更不会认为他们是疯子。这要是在她老家那个小县城肯定会被人指手划脚,就好像她和赵书海不结婚一样,到了年纪不结婚就会被当地人看成怪物,看成有病。不过在大城市就不一样了,就算路人把他两看成疯子,她也不在乎,因为没人认识他们,也没人会影响到他们。此刻,她感受到一种极其简单的快乐,那就是想跳就跳,谁也管不着,而这真是李茉莉最向往的自由。
不知什么时候,他两身边开始陆续有人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李茉莉反而没了那股羞涩,和赵书海跳的不遗余力。赵书海冲着围观的人说想跳一起跳,其实围观他两的都是些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女,也是这个打造这个繁华城市的主力军。他们抛弃家乡,抛弃从小生活多年,早已习惯那里的花花草草,还要放下家中的老父亲老母亲,甚至还有妻子孩子,远隔千里,为这个城市辛勤,兢兢业业劳作。他们要承受各种各样的压力,工作上的竞争,同事间的暗争,老板的各种无力要求。
李茉莉曾经开玩笑说赵书海当老板那天,她一定要抱赵书海的大腿。赵书海说打死他这辈子他也不当老板,他也干不了老板那种活儿。他说他就是一个打工仔的命,给别人卖命,却看不了别人给他卖命。李茉莉说这是什么逻辑,只要给对方相应的报酬就行,反正卖身不卖命。赵书海微笑说那还不如说卖身不卖艺。两人哈哈大笑。
人都喜欢凑热闹,看热闹,但真正加入的却寥寥无几,也许他们只是把这当成一场放松身心的场所,笑笑,转身就忘在脑后。这个社会节奏太快,快的他们不允许记住别人的喜怒哀乐,快的他们不允许自己有喜怒哀乐,他们只有工作家庭,养家糊口,真正的快乐永远属于别人。他们被铺天盖地新闻纷纷砸中,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新闻就像龙卷风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看上去只有茶余饭后的时间,仅仅是一顿饭的时间,就是一片新天地。
有人往他两面前扔钱,大城市身上装现金的有几人,大多数都是扫一扫网上支付。李茉莉心想也许用不多久,人们的所有关系都可以通过扫一扫了解,比如扫一扫某人的名片,就能扫出来那人之前从事什么,各个时期的经历一清二楚,甚至家人都扫出来,就差扫出婚前几次恋爱史,和谁谈恋爱,每段感情谈了多久。
李茉莉不明白一段感情怎么能谈三五年,甚至七八年,更有甚者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两人早就成了亲人吧,就算不是亲人,恐怕也和亲人相差无几,可是人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偏偏就是有人不满意。对李茉莉这个年纪的人,早就没了三五年,七八年,甚至十年。他们特别像母亲唠叨的那样不知不觉就成了入了半截土的人。李茉莉不愿承认自己是步入黄昏的老年人。网上都说现在是00后的天下,李茉莉这才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一个人一旦过去青春就如同死去,剩下的就是死人一样活着。所以说,一个人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候是十八岁以前,十八岁以后将一无所有,没有一样永远属于自己。
赵书海伸出手握着李茉莉的手一起跳起来。这两人一天也没学过舞蹈,也没跳过舞蹈,跳过最多的就是陪伴学生时代最有名的第八套广播体操。他两就是怎么开心怎么跳,怎么舒服怎么跳,有点群魔乱舞的那种劲儿,不怕笑话,不怕跳不好,反正不会跳就瞎跳,跳完出一身臭汗就好了,从头到脚全身通透。
一首音乐下来,两人跳完相视一笑,周围爆发出掌声,也不知道是给他们加油喝彩还是给他们倒喝彩,反正跳是跳完了,人也丢完了,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有人起哄说再跳一次,再跳一次。赵书海满脸通红的看着李茉莉,眼神示意李茉莉再跳一首。李茉莉笑着脸上的肉酸胀。赵书海说大家不要笑话我们,我们就是瞎跳,让大家见笑了。说完,赵书海拉着李茉莉一起蹦跳。有的人叫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没过多久,把交警叫过来了。穿着显眼的制服的交警终于制止这场闹剧,把路人赶走说,在这里成什么样子。交警也开了一个玩笑说,还让不让下班回家了。说完大家轰然大笑。交警又给赵书海和李茉莉上了几分钟思想政治课,说年纪轻轻的,在大街上当众耍什么酒疯。赵书海说我两没有喝酒。交警用他威严的不可侵犯的眼神瞪一眼,还好赵书海没有开车,如果开车,赵书海这趟交通局是跑不了。交警和声和气地说李茉莉说,管好你男朋友,做为他女朋友,你有责任和义务管好他。李茉莉笑着说这不是我男朋友,这是我先生,我说他妻子,作为妻子可不是责无旁贷支持并共同实现丈夫的梦想吗。
交警例行公务的时候,不管多么好笑也不笑,这次却罕见地笑,可能觉得他们这种深厚的夫妻情太少见了,说话的口气也没那么冰冷强硬,和缓几分说,那也不能允许他瞎胡闹,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事谁负这个责任。赵书海急忙把李茉莉拉在身后陪着笑脸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您放心,下次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交警上下打量赵书海说,怎么还想有下次啊。赵书海说没了。交警见他两也没影响公共交通秩序说了一句下不为例,说完就走了。
李茉莉见交警即将到达红绿灯路口时,忽然对赵书海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完就追了过去。赵书海见李茉莉和交警说了几句,但看不清他两的表情,没多久,李茉莉又跑了回来。自从工作后,赵书海还从未在柏油路上见过奔跑的女人,而且是如此美丽大方的女人,这样他又一点点涌出热泪的感觉,好像喝完烈酒上头一样,真是奇怪。
两个人又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赵书海望着人流说你和交警说了什么,李茉莉说没什么。赵书海说不信,要不然何必追上去,你是不是看上那个交警了,如果看上他,我可以给你做媒。李茉莉扑哧一声笑了说,你怎么做媒,难不成你说我老婆看上你了,你要是看上我老婆,我就自动退出,君子成人之美。赵书海说你胡说什么。
李茉莉屏住笑容,看着赵书海说,我问他有没有结婚。赵书海说你看我猜中了吧,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李茉莉不说话,看上去一脸严肃。赵书海不再开玩笑说,他不会结婚了吧。李茉莉点了点头。赵书海说你是不是很失望,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结果人家已经名花有主。李茉莉点了点头。赵书海把脸转向一旁,不再看向李茉莉。
李茉莉一直注视赵书海,赵书海却留给她一个后背。李茉莉说我问交警他有没有什么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赵书海没有回头。李茉莉说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知道我先生有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他问我是什么。我说他想在大马路上跳舞,然后我先生就在大马路上跳舞,我也陪着他一起在大马路上跳舞。交警愣了片刻说,祝你们幸福。
赵书海还是没有转过脸,李茉莉拍了拍赵书海的后背,赵书海没有回应。李茉莉笑着说:“真的生气了?”过了几秒,赵书海说没有。李茉莉虽然没有见赵书海的面部表情,但是感受出来他就是生气了。李茉莉说口是心非。赵书海这才转过脸,眼里都是晶莹泪花。李茉莉小声说:“你哭了?”赵书海扑哧笑了,说:“没有。”
李茉莉说:“嘴硬心软。放心吧,我才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更不会一见钟情,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赵书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掉眼泪,可能他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吧。赵书海说你说都是真的,李茉莉点了点头。赵书海担心李茉莉理解错误,用疑问的口气问如果我想在街上跳舞,你会义无反顾的支持我。李茉莉站起来笑着唱着: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眉毛,你的眉毛细又长,好像那树上的弯月亮。赵书海笑起来。李茉莉想要逗赵书海笑说,怎么样,是不是被惊呆了。赵书海站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李茉莉旋转,李茉莉又唱起那首歌,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赵书海放下李茉莉问你说你年纪多大了。
李茉莉说我是六十岁的老婆婆,是不是后悔了。赵书海哈哈直笑。李茉莉一边蹦着一边唱,月儿弯弯的海港,夜色深深灯火闪亮,东方之珠整夜未眠,守着桑海桑田变换的诺言。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李茉莉的长发随着夜风轻轻飘扬,像风中的旗帜,指引赵书海前行的方向。
赵书海跑上前去,接着唱,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色的脸。李茉莉倒退着走,笑着问赵先生请问您今年贵庚,赵书海笑着说让我掐指算一算。赵书海说着装模作样的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白胡子老爷爷轻轻抚摸没有长出的胡子,说今年十八。李茉莉说了一句原来是一个老妖怪。李茉莉说完转回身往前跑了起来。
赵书海捉住李茉莉说,我是老妖怪,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李茉莉说是,你是老妖怪,我是老妖婆。赵书海被李茉莉这样一说,反而理屈词穷。李茉莉看着赵书海说,我忽然发觉上海也蛮可爱。赵书海第一次听人这样夸上海,一般都说上海是东方之珠,是光鲜亮丽的明星,可从未没人说过上海可爱。赵书海问李茉莉上海哪里可爱。李茉莉说因为你啊,谁让你傻的可爱。赵书海说着就要上前假装掐李茉莉的脖子,李茉莉急忙求饶说不傻,一点也不傻。
两人肩并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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