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灏不知走了多久,只是探得嘉陵的方向后,便一直让马儿往这个方向走着,鞭子搁在一旁,任它走得快慢,他只顾着看看行人,看看两边的景色。
马车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车轮溅起阴沟里的积水,绵长的春雨一直下个不停,打在盖顶上,打在岑灏的斗笠和脸上,岑灏用手拭去雨水,抬头望望被烟雨笼罩着的天空,眼底满是笑意,索性将斗笠蓑衣抛到一边,鞭子一甩,却只落在马的身旁,马惊得跳了起来,跑得起劲。
马儿惊吓后跑了一段路程,见岑灏并没有拍打它,便又放慢了脚步,岑灏一手托着酒坛子,仰头便是一大口,远处炊烟袅袅,一片祥和景象,不由叫人看得痴了,他的脑海闪过岑澈的脸,那执子深思的模样,一蹙眉,一大笑,万般清晰,仿若眼前。岑灏甩了甩头,这一次举鞭便是真的打了下去:“驾!”
马儿嘶鸣,扬起两边水花飞溅。他却甚是高兴。
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稀稀落落的,一点点滴在脸上,马车已是缓缓,两旁的屋子零星几点变成了三五成群,路上虽无行人,却已有了生气。淡淡的饭香自不同屋里飘来,叫岑灏都觉得饿了。
“快走快走,走远点儿,晦气!”一个中年大伯捏着鼻子像避瘟疫一般“啪”地一声狠狠地将门紧闭,纵然门外那个大汉又是敲门又是磕头的,门仍然是一动不动,大汉磕得额头渗出了血,也没见得有丝毫动静,只有阵阵春雷,和一点两点的细雨,似乎在哭泣,在哀悼。
大汉身旁躺着一女孩儿,女孩儿约摸十三四岁,闭着双眼,面目安详。他站在雨中,身高七尺,体格健壮,衣服已是破旧不堪,将女孩儿轻轻抱起,像是熟睡的婴儿般,不忍吵醒,又来到了下一家,敲了敲门,出来一个慈祥的大娘,可大娘见大汉怀中的姑娘,一脸吓得惨白,忙忙招手:“快走快走!别来找我!”
大汉死死跪在门口不走,大娘立马抄起扫帚,朝大汉后背打去,大汉仍然不动,屋里又走出一精壮的男子来,提脚重重的踢去,大汉蜷缩起来,护着女孩,被一脚踢得向后滚去,女孩一个不稳,摔在了旁边,只听门又被重重关上,还“咿呀”地听见门后栓上了木棍的声音。
大汉抱着女孩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一直磕着头,却还是不见一个人影,血沿着鼻子流下,淌淌而下,落在女孩的脸上,大汉紧张地为她拭去血渍,像是珍贵的宝贝被玷污了一般,可越擦越脏,他慌乱着,痛苦着。
跪了好久,也哭了好久,绝望之下,大汉发现雨停了。
可事实上雨还在下。
大汉茫然地抬起头来,头上撑着一把银伞。他转过头去,伞的主人是一白衣男子,他的衣服虽然湿了,脏了,可仍然掩盖不了他的高贵,白衣男子的表情清冷,眼中却闪过关切,大汉瞧着他,仿若天上下来的仙人。
岑灏道:“你怎么了?”
大汉“咿呀”地叫着,仰天悲鸣,却没有言语,显然,是个哑巴。岑灏皱了皱眉,仔细看了他怀中的女孩,道:“她死了?”
大汉看着他,表情悲痛,眼神充满了仇恨、愤怒、恐怖和绝望。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深情地看着女孩,刚才眼中的一切化为乌有,仅剩下温柔和关爱。
岑灏喟然长叹,掏出一锭银子:“将她好生安葬吧。”
谁知大汉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仍埋头痛哭,对岑灏丝毫没有理睬。
岑灏一愣,又说了一遍:“将她好生安葬吧。”
他见大汉仍旧无动于衷,不免心中起疑,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其抬头看着自己,他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大汉“咿呀”地望着他充满了感激,岑灏英眉一皱,道:“你是聋哑人?”
大汉点了点头。
岑灏又道:“你读得懂唇语?”
大汉连连点头。
岑灏心下了然,将银子放到大汉手中:“去吧。”便转身要走。怎料,大汉却紧紧抱住了他的左腿,死死不放。
岑灏心中一痛,竟真的动也动不得,低下头来,看了看被大汉抱住的左腿,又看着他三十几岁模样却哭得跟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只得停下,问道:“怎么了?”
大汉一手抱着女孩,一手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主人”二字。
岑灏怔住,道:“要跟我?”
大汉笑着猛地磕头,岑灏也未去扶他,只是待其安静下来,才淡淡开口:“不可以。”他说罢这三个字,便觉得大汉的手松了一松,又看到他满眼的哀求,岑灏摇了摇头:“你不能跟着我。”
说着,一个狠心,拂袖而去,坐上马车,不料大汉还未死心,竟拦在车前,再差一毫,便要被踩于马下了。
岑灏见他眼神坚定,终于是呼了呼气,下车道:“你何必非要跟着我?”
大汉又跪了下来,只见他在地上写到“主人”二字,岑灏实在不知要如何拒绝他,烟雨迷蒙,自己的心不知归于何地,如今碰上此人,叫他愈发不知如何是好。岑灏蹙眉,过了许久,才微微地颔首,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一直看着他,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现下见岑灏问自己姓名,欣喜若狂,忙在地上写到“铁牛”。
岑灏道:“你会驾车吗?”
铁牛笑着。
岑灏道:“你知道嘉陵的路?”
铁牛仍然笑着。
岑灏看了看还躺在路上的女孩儿,心生悲悯,轻轻道:“将她好生安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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