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厮!”田横气往上涌,有些按捺不住。
“兄弟休要逞强,这便是极好的脱身时机。”当下倪亢便将脱身之计说与田横。田横不住地点头,连连叫好,二人计议良久,定下众人出城之计。
第二天一早,匠人们便到匠作坊报与监造官呵不哈,说倪亢已殁,劳烦监造官前去查验。这监造官一听便有些心虚,极不情愿的跟着去了。边走边暗衬着如何说项。虽说死个把辽人没人在意,便是亲手杀死,亦无人过问,只是莫要留下把柄,当心这匠人们告状。金国对匠人十分珍惜,无辜的死了一个,兵器监那里不好辩解。
正思虑着,便来到倪亢的住所。见倪氏哭天抢地的伏在死尸上大哭,一仵作站在一旁等待承牒检喝。
这西京原属辽国,凡事皆照宋例。这死人检验,便应由衙门派验官前往,监仵作、行人检喝,出具验状。金人治后,官吏不整,便由留守司掌管巡城之事的兵士权知,这匠人便由匠作坊监造官掌管。承牒之事便当场指定,一应事务皆着仵作、行人操办,金兵不识汉字者众,验状俱是仵作代劳。
呵不哈指认仵作行这检喝之事,仵作照例便前去欲揭死尸头上的裹布。倪氏便抱住尸身哭得更加凶惨。呵不哈心里烦乱,抬起脚来便欲踹那仵作,大叫:“人便死了,还做那琐事,添人烦乱。快把那验状画了,了人心痛。”这呵不哈欲尽早离开,便不许仵作检喝。
汉人对死是有特殊禁忌的,故而仵作大多子承父业,外人不屑吃这碗饭。便是在衙门,仵作亦是贱役,地位卑微。仵作之手验男尸女尸,摸朽骨烂肠,缝伤拾骨,不避臭恶,官吏僚属、市井百姓亦对其是明敬暗鄙。便是狗亦因闻到其手上的异味而犬吠不止。
田横早使了钱与仵作,叫其含糊检喝,只是仵作惧怕金人,不得不做个样子。见金人亦是不愿检喝,便做个顺水人情,胡乱签押了验状,呈与呵不哈。
呵不哈看也不看,从腰间解下令牌,叫查哥收好,扔下一句,“夜里便抬出城去,免得染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头饷,耶律田横到营寨点过卯,便告假离去,耶律齐也不多问,只道了一声“凡事小心!”便自顾自的忙去了。
田横来到倪亢家里,使人将棺木卸下大车,抬入院内,合着众人将尸首成殓入棺,便揖手对倪氏道:“便请嫂夫人去择了阴宅,唤人挖井,夜间便让哥哥入土为安。”
倪氏道:“便听叔叔遣使。”起身与几个匠人的家小出城去了。定下要投虎威军的匠人有六人,几人的家眷出了城,耶律鲁伴着寻到城南四十外的客栈暂歇下来。
四更天时,一架马车拉着棺木来到西门。一车把式驾驭着马车,四个中年汉子跟在后面,一个头戴孝帽,身披麻衣的后生,满脸泪痕,低声抽泣着,手扶灵柩走在近侧。
守城门的兵士被叫醒,见是拉运尸体,啐了一口“晦气”,问道:“可有仵作的验状?”“有,劳烦军爷查验。”一中年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札,递给这兵士,顺手塞了一吊铁钱,道:“拿去打些酒,冲冲晦气。”这兵士拿了钱,便不再盘问,也未看这仵作的验状,招呼几个中年汉子帮着将门杠抬下,打开城门,放马车出城。“天亮前,莫要进城。”兵士在后面扔下话,便费力的将城门关上。
几人跟着马车后面,径直往坟茔地方向而去。待城门楼隐进夜色,再也望不见了,几人便手忙脚乱的掀开棺木,拽起倪亢。
“倪兄在里可好?”耶律田横笑道:“冻坏了吧?”
“没事,不曾冻着,这棺木厚实呢,只是气闷些。”倪亢深深的吸着气,亦是心境豁亮。
“这便前往客栈,与家小会齐。倪兄还是权且躺在这里,待到了客栈再换乘太平车去往山里。”田横半是戏谑的说。
“着!就依田横兄弟。”倪亢此时也不觉浑身疼痛,但也无法走路,又不能弃了棺木,躺在平板车上。只好躺回去,将棺木敞着,观望夜空。
来到客栈,天已大亮。众人见过家小,着店家下了热汤面,趁热吃下肚,便起身告辞,别了田横,上了雇好的太平车,由耶律鲁引着,望南而行。
耶律田横自是回到西京,去做那炮手军的勾当。分手前,田横叮嘱耶律鲁,到了军寨,报与小将军知晓,说欲得炮手军之事,劳小将军着人来接应。
返回西京,耶律田横便极尽拉拢之能事,白日里与匠人家长里短的攀谈着,晚间便脚店里聚宴,与炮手军士卒、大小砲长、队正、把酒言欢。便是那金人队帅,时不时地吃喝田横奉上的好酒好肉,也不再如往日里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