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自是乱作一团!马铁骝逃窜西北,欲据地为王,但其势小力弱、德不配位,恐难得逞;江南汉臣又立新帝,望划江而治,但内部倾轧、矛盾重重,恐自先溃崩;西南之地匪患横行、苗人参杂,早已是无主之地;滇南白人偏安一隅,封闭守旧、难有作为。由此看来,能执牛耳者,唯我大金!”
忽齐儿寥寥几句便将天下大势说得明明白白,这份胆识让林浊也不得不佩服!只是这番话在他听来,却是分外刺耳。
忽齐儿又悠悠叹道:“天道如此!林兄又何必执着!”
不可否认,忽齐儿一向都善于才辨,又或者,她言之所及本就是事实!天下局势日渐明朗,又有谁可阻挡呢?
但林浊意不在此,并未回她。忽然间,又似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既已如此,那宁州呢?吴天所部呢?他们结果如何?汉帝呢?大祭司布索呢?他们是否有音讯?”
忽齐儿不急不慢,一一答道:“待大王子南征时,宁州已成一座空城,军民不知所踪,许是闻到风声、仓促逃离,连城中淄重也未及带走。至于汉帝,待天都陷后便下落不明,马铁骝挖地三尺也未能将她找出来,不知是否崩于战火之中。至于你说的大祭司,实是闻所未闻,天都骤然沦陷,多少王公大臣、皇亲国戚都自顾不暇、慌乱奔走,谁会在乎这么个角色呢?”
此言一出,诸事都已明了。林浊虽也以为然,但还是不由心乱如麻!汉国骤灭、布索下落不明,一切都乱了套,自己这个“天使者”究竟何去何从?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惑,忽齐儿接着道:“林兄,我已说了,这天下除了我跟小柔外,无人知晓你尚在人世,是以你完全能重新抉择。至于汉国,你已倾尽全力,算得上无愧于心,不必再作介怀。今后之路,依我看,莫不如还是投我大金,顺应天命,自取荣华!”
虽知她乃一片好意,但林浊还是苦笑一声,婉拒道:“齐儿!这番好意我心领了,但恕难从命。我虽谈不上铮铮铁骨、赤胆忠心,可心底里毕竟还是个汉人,要我为金人效力,去征伐汉国百姓,于情于理,我都做不到!既然天下大势已矣,我亦不想再作挣扎,只盼你能放我走,我愿跟火凤凰归隐山林,不再过问凡尘世事!”
“想不到,他竟然还是要走!注定是留不住么?他语气决然,未有丝毫犹豫,却不知心中究竟有没有我的位置?哪怕一丁点也好。”
忽齐儿爱之极深,方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个人凶险,将他暗中藏匿。虽是让他自行选择,但心中必是希望他能留了下来。只可叹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念及此,忽齐儿顿时心中一沉,只觉有万千锋芒刺过!只是,明明痛心疾首却偏偏无可奈何,泪珠儿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可她何许人也,还是强忍哀怨,故作轻松道:“现在天下大乱,火凤凰去了哪里你又怎会知道?莫不如还是先留下来,借助我大金之力慢慢探寻!”
“天涯再远,我总归能找到她!如若不行,我就去找一辈子!”
忽齐儿还想再作挽留,可林浊斩钉截铁,竟是没有丝毫犹豫。
“他宁愿去找一辈子也不愿留下来陪我一刻。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所谓对我种种,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忽齐儿啊忽齐儿,枉你聪明一世,怎会如此糊涂呢?”
只是,一念及与他相处的前尘往事、念及起那日他说过的话语,忽齐儿实在心有不甘!她本就是塞北儿女,干脆洒脱,只是出于身份使然才一再矜持!此刻,她竟是再也抑制不住,终于脱口而出:“那我呢?那小柔呢?那我们呢?”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流淌下来!此刻她不再是那个自信傲气的乌公子,而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女人!
见忽齐儿梨花带雨,林浊心中猛地一痛,像是被钢针狠狠扎过一般!往事历历在目,他们一路走来,生死与共不少,开怀畅笑良多,情愫在交往中一点点地生根发芽,这个倔强聪慧的女孩早已烙在他的心里!
他是爱忽齐儿的!只是立场的相悖、族类的仇杀让他无法敞开心扉,只能将这份情感强压在心底!
现如今山河破败、一切成空,连他所为之捍卫的汉国都烟消云散。此刻,他们不再是敌人,他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
这一刻,什么都不再重要!林浊忽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忽齐儿搂在怀中,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若我有一天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找你们!到时你们可不要想走!”
无言,只有更深沉的拥抱!